屋子里没有点香也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可是我一踏进来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睡意就如同浩瀚的大海,掉进去就爬不出来了。我一头栽在床上,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没有梦的觉。
后来我是被一个小道童叫醒的,他的手上端着一碟青椒肉片和一碗米饭,道童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姐姐,吃饭吧,师尊叫我把饭端过来。”
道童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对我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你叫我姐姐?”我问他,“别的道士都叫我施主,你为什么叫我姐姐?”
道童笑笑说,“本门并非道教,也没有统一的服装,我只是喜欢道袍而已。”
道童关上门退了出去。
而我看着摆在面前腾腾冒着热气的饭菜却没有胃口吃,姐姐这两个字谁都可以叫,可是我最想听到他这样称呼我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短短的两个字却让我回忆起好多好多的往事。我闭上眼睛,一滴泪落在桌上的米饭里,很快消失了。
--吱。
又一声推门声响起。
我抬头望去,是一个身着鹅黄纱裙的女子,杏眼柳眉身量轻轻,此刻表情透露着一股焦急。她迅速地关上门看着我说:“你是静虞?”
我说,是的。
“我是释心的女儿,我叫吟雪。”那个女子说,“也是温怀远的妻子。我的父亲想要杀你,我是来救你的。”吟雪拉住我的手,她告诉我释心是一个炼丹师,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想要用我来炼丹。
我几乎没有犹豫,就跟着她跑了出去。
一直跑到了一片巨大的草地中央,她放开我的手,指着前方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对我说,“沿着路一直走你就可以离开这里。”
我轻轻笑了笑,“好像从来到这座山以后我一直都是在跑。”
吟雪也朝我笑笑:“你这么容易就相信我了吗?”
我看了看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深吸一口气,“是啊,你还有了他的孩子,不是吗?”
“你怎么会知道?”她问我。
“感觉。从我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那天开始我和他一直有一种很特别的感应。”我笑着说,“这个感觉,和他很像。”
她说,“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洒脱。”
我说,“我也比我自己想象中的要洒脱。”
我看着吟雪还是一直笑,可是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其实也没有那么洒脱。
我转过身踏上了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可是吟雪却叫住了我。
她拉着我在草地上坐下,叹了口气,忽而又笑了,“我真的是不如你。其实父亲并不想杀你,他只是在你的饭菜里加了一点能让人变得痴傻的药,等你吃下就把你安全地送出去。请你原谅他,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太在乎我这个女儿。”
她说,“这一切我是知道的,也是父亲故意放我去救你,他最后还是心软了。”
她说,“其实相公最爱的那个人还是你,所以你的出现才让我这么害怕。”
她说,“可是现在我发现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你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女子都不一样,我甚至有点喜欢你了。”吟雪又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个笑容美得不可方物。
我也跟着她笑,“能给我说说你们之间的故事吗?”
她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说:“可以啊。”
“在遇见他之前我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青澜资历最老的人有三个,最小脾气也最好的那个是我的父亲,可就是全身充满着书卷气息的父亲养出我这样一个骄纵蛮横的女儿。”
“青澜大多是男弟子,所以这里所有人都宠着我,让着我,每个人看见我都要退避三舍。练功累了有人抢着给我扇风,想要吃果子马上就有人巴巴地递到我手上,我总是今天追着这个打明天又拖着那个闹,我可以任意欺负所有的师兄弟,从来没有谁还过手。”
“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后来有一天我听见大家都在讨论青澜来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那个人是百年不遇的天才。他出生的时候明明是日头高挂的正午,可是整片天空的云朵却尽数被霞光染成了漂亮的胭红色,满城的花朵也都在一刹那全部盛放。那个婴儿全身都是冰凉凉的,他的家人害怕是不详之兆就找道士来算命,可是为他算命的道士全部只算到一半就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了。”
“当时担任掌门的情师姑正在正殿打坐,却突然站起身来朝山下狂奔而去,所有的弟子都面面相觑不明就里,惟有父亲看着漫天红色的云朵说了句,变天了。说完又重新坐下来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另一边情师姑到了那个婴儿的家中,隔着三丈的距离只是轻轻一拂手,婴儿的体温就恢复了正常,她告诉那家人这不是什么不祥之兆,相反,这个孩子长大后必有一番大作为。”
“只是好玉需由巧匠雕,她希望能够由她来抚育那个婴儿长大,可是婴儿的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只不停地说想让他在身边多留几年。”
“这一留就是十九年。”
“十九年后那个孩子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每个人都说有他在一定可以振兴我们青澜,而他自己也将成为一代宗师,可我却一点也不服气。”
“从小我就是在铺天盖地的赞誉声中长大的,如果要说整个门派的骄傲,我想那个人一定是我。就算他是天之骄子,也已经荒废了整整十九年,而我却日日勤学苦练,这根本没办法比。”
“那个人就是怀远?”我看着满天的星辰问。
“对,情师姑说他是一个能与自然相和的孩子,这一点就注定了他的不同凡响。”吟雪伸手把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父亲一向最疼我所以只说在他的心里我是最好的那一个,我当然不会被这么一句话打发,当即就怒气冲冲地举着剑去向那个天才挑战去了。”
“当我走出父亲的房门时,那些趴在门上偷听的人纷纷吓得跌倒在地,我瞪了他们一眼觉得天下男子不过如此。当我走过那一大片兰花丛时,所有的花瓣都被我的剑气悉数卷起,然后又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像极了冬天里冰冷的落雪,而我的愤怒可以把所有的雪都燃尽。”
“当我走到长满形形色色的植物的树林时,我就见到了那个人。”
“他穿着白色长衫静静地站在那些大片大片的绿色里,身形很清瘦,一两片落叶缓缓落下掉在他的肩膀上,可是他却仿佛没有发觉。他的脸也是出奇的干净俊秀,似乎真的不属于这个纷扰的尘世。我心里面的怒气一下子就平静下来了,我举着那把我引以为傲的剑第一次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他就看着我笑了一下说,‘你好啊,我叫温怀远,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