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投喂蜜饯之事过后,两人一直都莫名有些尴尬。本来平日还有两句话,现在也没话了。
但叶慎秋毕竟是个少年,忘性大,也善于为自己解释那些不合理的事情。想来应该是仙君这般人物自小少生病,没喝过什么药,也没吃过蜜饯,以为自己手上还有蜜饯,才伸舌头要将手上的也一并吃下去。
这般一解释他就看开多了。尽管其中也有不合理,比如柳南丘怎会感受不到唇上的触感只是指腹呢?但他选择不去细思量这些,放自己一马。
柳南丘见叶慎秋对他的态度似乎又恢复到从前了,他也知道少年已经自己开导过自己了。可让他介怀的是,他似乎,还没能开导开自己。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那般失礼之事,也不明白,为什么自那日之后,这些蜜饯再没有那般的香甜入口。
这日,叶慎秋刚煎了一副药,端到柳南丘面前,柳南丘也没吭声,接过药一口喝了下去。但他能感受到,现在药石对他已经不管用了。
叶慎秋也不傻,替柳南丘熬了这么久的药,他的身体却没恢复半分,他不知道是自己用药用错了,还是药···真的没用。
“仙君,这药······”叶慎秋开口道。
柳南丘摆摆手,示意叶慎秋扶他一把,叶慎秋赶紧上前,将柳南丘从床上扶到桌边。
“慎秋,不用再给我用药了。我是被噬人在身体里留了根,他通过那根吸食我的灵力,我才迟迟不见好转。”柳南丘道。
“那可有办法去掉这什么根?”叶慎秋问道。
“倒也不是没有,可现在问题是,我当时大意,以为已经将根的本体震出,却没想到它是寄生的,现在这根在我身体哪个地方,我也不知道。”柳南丘回答道。
说来也是可笑,他堂堂一个金仙,居然被这样的小手段算计,沦落到现在连灵力都聚不起来的地步。
叶慎秋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他先是因为脚被山鬼绊住,让师父为了救他被山鬼吞噬;现在南丘仙君又因为帮他报仇,被山鬼在身体里留了根。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因为他吗?
越是这样想,他便越是自责难过,少年也不擅长隐藏自己的心思,自责加上对山鬼的恨,顿时便升起一股怒气,一拳砸在桌子上,差点把桌子拍碎。
柳南丘看出叶慎秋的心思,突然有些怅然道:“慎秋,你知道这山鬼是什么人吗?”
“不知。”叶慎秋咬着牙答道。他不知,也不想知。他只想知道要如何才能要了那山鬼的命。
“那是我一念之差留下的祸害。”柳南丘继续道。
叶慎秋不明所以地看了柳南丘一眼,柳南丘叹了一口气,将这山鬼的身世以及和他的往事给叶慎秋讲了一遍。
柳南丘语罢,眼中悔恨自责之意显而易见。叶难秋突然明白,南丘仙君这是认为自己是造成今天这般惨剧的祸首。
但这是山鬼为祸,与仙君又有何干呢?叶慎秋这般想到。
只是下一刻,他也明白了,这是仙君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在宽慰他。
叶慎秋突然坚定地望着柳南丘道:“仙君,我···我想试着找找那噬人留在你身上的根在哪!”
“这可不好找。”
“我知道,但家师在时,教过我一个秘法,虽不是这么个用法,但我想试试。”
“你是说···”一个秘法的名字在柳南丘脑中一闪而过,他决绝道:“不可!你我修为悬殊太大,一个不慎、你、你就毁了!”
叶慎秋突然露出一个极明亮的笑脸,这般开朗肆意的笑容,在他这样的少年脸上再合适不过了。这般的表情,比这段时间整日郁郁寡欢、苦大仇深的样子,好看多了。
“可是仙君,你现在可拧不过我。”叶慎秋仍旧笑着,但是眼中坚定决然,饶是惊涛骇浪也不可动摇。
叶慎秋站起身,趁柳南丘还来不及反应,拿额头轻碰了一下柳南丘的额头,柳南丘只觉得眼前一片白雾,意识虽在,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柳南丘不知道,但他知道,叶慎秋此次用的秘法是“挡灾”。
闻其名便可得知,挡灾,替人挡灾。这秘法利人损己,世上没几个修士愿意修习这般法术。传说最初创造这秘法的,是一位女修,因为仙侣中了剧毒,无法医治,她便费劲心思吊着伴侣一口气,在这段时间创出了“挡灾”这一秘法。
做法人用自己的身体,承受被施法人身上的所有伤害。不论是伤、毒、虚耗、脱力还是···寄生。
柳南丘是何许人也,灵力雄浑,还有金身护着,在“根”的作用下也是连灵力都难聚集,若是将“根”转移到叶慎秋身上,他哪还有命可活!
但秘法已成,柳南丘也无力打断。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南丘醒来时身体已经大好,就连灵力匮乏的感觉都没有,只是他身边,已经不见叶慎秋。
柳南丘慌了,他是真的慌了。叶慎秋,既是已故挚友之徒,也是这段时间一直陪在他身边、悉心照顾他的人。
人是会习惯身边有人陪伴的,而柳南丘一个不小心,太快就习惯了有叶慎秋在身边。
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才醒过来,他也不知道在“根”的作用下,现在叶慎秋还有没有命在,但不论如何,自己身边也应该有他的踪迹,哪怕···哪怕是一具尸体。
他有些恍惚地走到屋外,门前有打斗的痕迹,地上有一根绸带,是叶慎秋用来系外袍的。
见到此景,柳南丘忽然觉得,或许叶慎秋还没死。
他抬眼便看见眼前的阴山,不论如何,这阴山里的人会给他答案。二进阴山,他不会再给噬人偷袭的机会了。
柳南丘手持破邪,踏入阴山地界。这次,没有藤蔓向他袭来,但满地爬的藤蔓却都蔓延向同一个方向。他知道,这是在引他前去。
柳南丘顺着藤蔓的指引,找到一个山洞。洞口极窄,仅容一人通过,他未过多犹豫考量,直接闯进山洞里。
山洞里极暗,几乎不能视物。但里面却只有一条路,他顺着路走了莫约一刻钟,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借着幽暗的光,他看见了一颗只有头骨的头颅。
环顾四周,周边似乎都是这些东西。人骨、尸体。不过,没一个是完整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