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沉沉的夜空,一轮明月高悬。筠娘携着阿萝映着月光,缝补旧衣物。
山风袭来,阿萝打了个寒颤,说道:小姐,以前听你读诗,其中有一句,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如今时节也已交秋了,我们的冬衣尚无着落,山里又极冷,可怎么办才好?
筠娘停下手中的针线,轻轻地叹了口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己和阿萝虽然都善女红,却也不能凭空做出冬衣来。
只得故作轻松地安慰阿萝:你看,我们把这些薄的旧衣缝补好,还是可以抵挡一阵子的。
阿萝有些鼻酸:小姐,我好怀念以前每年入秋,咱们府里发放冬装的时候啊。那时候,小姐穿的是白狐毛的氅衣,就连阿萝也有绸面的长袄...
筠娘摇摇头,往事已如烟,富贵随流水,再回想也是徒增烦恼罢了。
阿萝却咬牙落泪道:阿萝挨饿受冻也就罢了,阿萝本是贱民之女。可是小姐您是千金之体,却受此寒苦!
筠娘握住阿萝的手说:自从兵乱中我俩逃难入山,不是就说好不再有小姐丫鬟之别了吗,又有什么苦非是我不能受得呢?
说着伸出手擦掉阿萝腮边的泪珠,柔声说道:我们有幸找到这样一个躲风避雨的福地,已经比抛尸荒野的流民好多了,还有什么奢求呢?
阿萝哽咽着说:小姐,我是为你委屈,那王家如此欺负你,若是老爷还在...
筠娘凄然一笑:王家自有王家的运数,我们还是顾好自己吧。
阿萝看见小姐对王家犹如对待毫不相干的人家,心疼小姐,也为小姐的淡然而高兴,小姐是无论什么也打不倒的。
小姐自小比别人出众,诗书女红无所不精,又生得温柔漂亮,是那王公子眼瞎没福气,只认那个下贱的女人。
山中雾气重,正午的太阳溶溶地挂在中天上。阿萝挽着竹篮,要到山洞外的菜圃里摘些移育的野菜。
啊,那是什么!阿萝突然叫了出来。
筠娘从绿萝后面走出来,只见阿萝立着不动,手指指着一堆茅草。筠娘走近一看,也吃了一惊。是一只被箭射死的獐子,用白色的茅草裹着,放在了她们的菜园里。
这一定是有人为之。
有人到过这里?他会是谁呢?
是他吗?筠娘思忖着。
阿萝快人快语道:一定是前几日来我们这砍楠树的崔佑,小姐,一定是他!只是这人好奇怪,送了猎物也不说声就走了,这死了的獐子还怕冷吗?居然用白茅草包裹住。
一句话触动了筠娘心底的弦,她的胸口突突地跳着。把獐子交给阿萝处置,自己则急步走回了洞里。
野有死麇,白茅包之。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对于这大胆的表白,筠娘却又羞又喜又感伤。羞的是自己无父无母,遇到这种事情只能自己应对,虽说乱世不能讲究太多礼仪,可毕竟自己是一介闺中女子;喜的是,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那敦厚的眼神也已让人难忘,神女有意,襄王亦有情;感伤的是你我萍水相逢,你究竟不知我底细,我身单命薄,实在无颜再谈姻缘。
这时阿萝提着獐子兴冲冲地追来,说:小姐,这野兽的毛好滑软,可以给你做个坎肩了。崔大哥实在是个好人。
崔大哥?
他什么时候成了你崔大哥了?筠娘憋着笑问。
阿萝一脸天真地说:我们一起砍楠树的时候啊,崔大哥说楠树砍回去要修葺好老房子,还说山里寒气重不适合人居,问我们愿不愿意下山去。崔大哥人好,力气也大,扛着一棵树就走了,还回头跟我说,他会再来。
筠娘的脸色几经变化,还好阿萝不曾注意到,她那颗突突乱跳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暗笑自己多情,险些弄成笑话。
原来,他属意的是阿萝。
阿萝单纯善良,是个好姑娘。她从五岁就开始伺候自己,后来随自己嫁到王家,一同陪嫁的几个死的死,逃的逃,只有阿萝一直忠心耿耿,生死不离。
是我拖累阿萝太久了。她应该去过正常人家的日子了。
筠娘笑着问阿萝:阿萝,你觉得崔公子怎么样?
阿萝爽快地答道:崔公子很好。
筠娘又问那你愿不愿意随他下山呢?
阿萝道:小姐你去不去?你去我就去。
筠娘道:没有我,是你一个人岁崔公子下山,跟他......
阿萝疑惑了:跟他什么?
见小姐笑而不答,自言自语地说:反正小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筠娘笑着嗔道:傻丫头,难道以后成亲了也离不得我吗!
筠娘去弄了些茅草,扎起一束,立在菜园里。对不解的阿萝说:
崔公子很快会来的。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匪汝之为美,美人之贻。
希望这白荑,能够代表阿萝的感情。筠娘默默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