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章 逐风飘陌路(1 / 1)琉琉瓶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藤萝洞里的时间似乎被拉长了,筠娘觉得夜晚像是永远走不完的黑洞,恐怕这辈子不会再有天亮的时候了。

当年春花初放,跟着哥哥一起去水滨游玩。风和日丽,游人如织,放眼望去,尽是云鬓桃腮,广袖纱裙,宝马香车,一时盛况。两人乐不思蜀,直到天黑才想起回家。

到家发现家门大开,灯火通明,父亲阴沉着脸在太师椅上坐着,阿萝怯怯地跪在地上。

兄妹俩跪在地上,父亲盛怒,指责他们贪玩。

女子为什么不宜在外抛头露面,我偏认为女子也应出去见识一下广阔天地!都是你们这些男人家定出这样女子就要幽居深闺的死规矩!母亲从内室出来,恨恨地说道。

你这个做母亲的,不规劝着倒还罢了,居然助着她。你可知这女子娴雅二字作何解?父亲怒道。

母亲毫不退让:娴雅乃是文静优雅,女子庄重在于内在气质而不是看她外在所处的地方,那失了心的疯丫头你就是把她放到皇宫里,她也弄不出体统来。我们若儿温柔持重,就是立于闹市,也堪称娴雅!

你,你,我说不过你。

父亲气急了,转身扬鞭要打哥哥。母亲和筠娘赶紧拥上去制止,母亲夺下鞭子扔出门外,流着泪说:

成日家把儿子关在书房读兵书,人都读傻了,我这个做娘的心疼,放他出去散散心怎么了?

父亲生气地说:他在这宅院里住着,衣食无忧,只是读点书而已,有什么可心疼的?倒是那些北境被敌军攻陷的百姓,有多少妻离子散,有多少饿死冻死的,那才是真的让人心痛!

母亲不再说话,许久方低低地说:你要让衡儿去前线对敌,我死也不愿。

父亲沉痛地说:朝军节节败退,恐怕朝廷又要继续南迁,到时候不是你不想上战场就可以不用去的。

说着,父亲沉沉地叹了一声,母亲知道父亲又触动了内心的悲愤。轻轻地扶着父亲坐下,抚着他的手臂安慰。筠娘和哥哥也向前跪在了父亲膝下。父亲宽厚的大手在他们俩的肩头拍了拍。

那时的筠娘还是杜若。养在侍郎府的深宅大院里,每日描鸾刺凤、斗草簪花、吟诗作画消磨时间,也有淘气的时候,偶尔伙同哥哥一起溜出家门玩个尽兴。

她不懂什么是国运兴衰,不知什么是旦夕祸福,她在父母的羽翼下依然保有着少女的单纯和快乐。那一刻,不管外面有什么样的腥风血雨,一家人聚靠在一起,心依偎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和温暖了。

自那日后,杜父愈发忙碌起来,甚少有时间回府,即使回来书房的灯也是彻夜地亮着。杜衡也还是入了军,带着他的治敌长策。杜衡有捷报频传,杜父也即将奉旨慰边。杜家成了朝廷依仗的重臣,一时风头无两。与杜父交好的王进便在这时为儿子求娶杜若。两人早有婚约,杜父便依允了。那王郎,杜若也曾隔着纱窗望见过,锦衣玉面,温文尔雅,自是一流人才。可是杜若总觉缺了点什么,缺什么呢?杜若想不明白,既然是父亲看中的人,也就听从父命了。

父亲公事紧急,不久就催马上道了。本说好在王家来娶亲那日赶回来的,母女俩左等右等不见归信。只有杜父的家书一封,说自己赶不上送女出门的日子了,并交代母女俩非常之时应以非常之心处事,一定要让杜若顺顺利利地嫁过去,不能弃信于人。

丈夫和儿子俱不在身边,杜母目送着女儿凄凉上轿。杜若回头看了看母亲,一夜之间,她仿佛一下子瘦小了许多的母亲,母女二人隔着欢欢喜喜来往的人,四目泪意盈盈。杜若做梦也想不到这竟是母女俩此生此世见的最后一眼。

母亲

筠娘在梦里着急地呼唤着。

小姐,小姐。你又在想夫人了。阿萝过来叫醒了筠娘,将她扶起靠坐在床上。

筠娘面色苍白,眼中噙泪,拉着阿萝的手说:好好的一个家,怎么说散就散了。他们,怎么就都...都死了呢?

阿萝拍着筠娘的后背说:小姐,人都说宁做太平犬,不做离乱人。人命如蚁,这就是我们的命啊。

筠娘擦了擦眼泪,平静了下来,说:是啊,我们从王家的大火里逃出来,又躲到这深山之中,不也是一种“死了”吗?杜若,早就死了,如今活着的是筠娘。

然而活着的筠娘是没有心的,心随着杜若一起死了,死于乱军的大火,死于一夜之间的惊天变故,更死于世人的趋炎附势。王家父子在父亲得势时的热情殷勤,在父亲横生不测之后的冷酷绝情,让筠娘一夕之间看透了人心背后的肮脏阴暗。想未嫁前,也曾幻想能够夫唱妇随,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