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枝和明珠自然不懂其中深奥,但是瞧着少夫人眼角微红,想来是……
“申家?”傅九卿面色微恙。
瞧着他亦是这般神色,靳月便晓得,这件事同他没关系,他定不知情。
“唯盼二人同归家……”傅九卿幽然叹口气,眉眼间带着难掩的情绪。
靳月点头,冲他摊开手,几颗花生静静的躺在她的掌心里,“若是别的铺子倒也罢了,偏是炒货铺子,虽说店家是北澜之人,可这味道……骗不了人。”
“你喜欢就好。”他口吻平淡,声音暗哑。
靳月笑了笑,“我很喜欢,改日定要去会会。”
傅九卿缓步行至案前,“方才宫里来了消息,敦贵妃不会死,主君下令不许对敦贵妃用刑,许是顾及了往日情分,又或者念及小九,只让人封了敦贵妃的宫殿。”
“那小寒呢?”靳月忙问。
傅九卿抬了眼皮瞧她,“继续,暂住八皇府。”
闻言,靳月微微僵直了身子,“继续暂住?那就是不能回宫。”
“与逐出皇宫无异。”傅九卿知道她的意思,“至少没被逐出石城,还有希望。”
靳月颔首,“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何况那八皇子,不知还存了什么心思,总觉得有些瘆得慌。你说,幕后之人为何要对敦贵妃母子下手?小寒年纪小,不可能去争夺皇位,如此……还不能让他们打消害人的念头吗?”
“这世上,唯有死人……才不会威胁!”傅九卿面色微沉,“研墨。”
靳月默默捻起墨条,忽又道,“能帮我写份家书吗?你知道的,我的字写得不好看。”
他眉心微拧。
“别多想,是给太后的。”靳月慌忙解释。
傅九卿提笔,眉心未展,“所谓家书,自己写比较有诚意!”
音落,他快速将笔杆子塞进她手里。
靳月愣怔,“我的字……丑!”
“太后要看的,又不是你的字。”他将她拽到身前,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微凉的掌心贴在她的手背上,她握着笔,他握着她的手,削薄的唇紧贴在她耳畔,温凉的气息时不时的喷薄在她耳畔,凉凉的,痒痒的。
他垂眸瞧着她白皙的脖颈,鼻间萦绕着属于她的清香,淡淡的,随着呼吸进入了他身体,融入骨血之中,暖了左肩下方的位置。
下颚轻抵在她的肩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扬起唇角,口吻轻唤的说了句,“吾妻,甚暖。”
靳月缩了缩脖子,然则下一刻,她猛地扬起羽睫,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喉间真真发涩,“你、你最好离我远点,否则后果自负。”
身后的人叹口气,原本圈着她腰肢的手,轻轻贴在了她的小腹处,极是玩味的启唇,“后果……自负?嗯?这是月儿的后果吗?”
“果真是商人秉性,哪哪都不忘占便宜。”她愤愤不平。
他笑意缱绻,目不转瞬的盯着她的侧颜,怕是这辈子都看不够的……
因着是写给大周太后的书信,所以这份书信白日里是不敢轻易往外送的,只有夜里的时候,才能悄悄的送出去,虽说两国邦交,但终究是两国。
夜色苍茫,旷野上掠过一道白影,骤然间一声弓弦绷拉之音,伴随着白影落地的闷响。
“公子!”黑衣人毕恭毕敬的将信鸽奉上。
穿着黑衣斗篷的男子,接过信鸽腿上绑缚着的密信,半晌没有吭声。
底下人好奇,只瞧着自家公子用指尖,一遍遍的摩挲着信纸表面,不知是在想什么,还是在感受什么?
戈壁上的风呼啸而过,远山的矮松林发出阵阵窸窣声响。
借着羸弱的光亮,略显歪歪扭扭的字迹,跃然纸上,一笔一划皆相思,都说字如其人,有时候也不尽然,至少人比字好看。
“公子?”底下人轻唤。
幽然叹口气,仿佛舍不得这一纸戏言,他紧了紧掌心里的信纸,音色低沉的开口,“走吧!”
从石城的偏门入,直奔大皇府。
夜色沉寂,推开门进入独属于自己的小院,解开黑衣斗篷的那一瞬,褚怀越觉得好冷,那种从内心深处感受到的孤寂与凄寒,冷飕飕的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一个人站在月影下很久,久得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然则转身回屋的瞬间,他的脚步在门前停下,面色微恙的盯着紧闭的房门,黑暗中周身戾气不掩。
径直走到桌案前坐定,褚怀越幽幽的点上蜡烛,顾自倒上一杯水。
床榻上,隐隐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被窝底下挪动,肌肤与被褥发生的摩擦声。
“出去!”放下杯盏,褚怀越面黑如墨。
容颜娇俏的女子,从被窝底下探出头来,羞赧的瞧着坐在烛光里的男子,“公子,是、是大皇子吩咐奴婢来伺候您的。”
褚怀越连头也不回,依旧背对着她坐着,将脊背挺得笔直。
“公子?”女子不死心,嗓音低柔而媚的娇唤着。
不是说大周的男子都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吗?
她这般轻柔温和,难道还不够?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褚怀越冷然回应。
女子终是钻出了被窝,只穿着浅碧色的单纱衣,身段婀娜曼妙,她红着脸,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褚怀越的身后,呼吸略显急促,“公子为何不敢看?”
音落瞬间,女子如玉般的胳膊,已经欺上了褚怀越的脊背,属于女子的柔软一点点的在他脊背上蔓延。
按理说,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样的温柔乡。
可褚怀越只有满脸的厌恶,发自内心的冷冽,可见他是一点都不喜欢。在女子的指尖,即将扯开他的衣襟时,他猛地捏住她的手腕。
皓腕骤然剧痛,疼得女子险些失声惊叫,却在下一刻,就势跌入他的怀中。
褚怀越承认,视线在触及她身上浅碧色的薄衫时,有过片刻的心悸,可那只是喜欢这颜色罢了,至于穿着青碧色的女子……
就在女子以为得逞时,想要伸手抱住他时,身子忽然被重力甩出去,力道之重,直接将她甩在墙壁处,落下一声闷哼,她竟是连喊疼的气力都没了,遑论爬起。
这是个无情,且无欲的男人!
屋子里的动静并不大,但足以外头听见。
墙外,庭芳眉心微凝,悄然退去。
可见这女子,并不符合褚怀越的心意,看样子……得另想个法子。
“不成?”宋岚眉心微凝。
庭芳点头,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主子,怎么办?”
“不管这人是谁,若不能探出,便是挑拨离间也是好的。”宋岚手里还端着汤羹,眸中冷冽顷刻间化为似水温柔,“盯着点便是。”
庭芳行礼,目送宋岚推门而入。
房内,大皇子格里慵懒的靠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纸张正在火光中化为灰烬,眨眼间的功夫,白纸黑字已消弭无踪。
待宋岚推门而入,从外而入卷起的风,将那一点点灰烬吹得四处翻飞,终是一点都不剩。
宋岚的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转而若无其事的将汤羹放在桌案上,“大皇子这么晚还未就寝,妾身便去小厨房给您做了点甜羹,您尝尝!”
“过来!”格里招手。
北澜的女子和大周女子终究是不一样的,大周的女子更娇,更软,抱在怀里整颗心都化了,尤其是宋岚这样明眸皓齿,明艳张扬的女子,从骨子里透出的高傲,让格里很是满意。
听闻宋岚在大周横行无忌,肆意张扬得令人咬牙切齿,可现在她只能依附着他,这样的征服感和优越感,让格里觉得很舒坦。
从内至外,舒服!
尤其是宋岚还得瓮声瓮气的伺候着他,将她身上的锐刺,一根一根的拔除。
“大皇子!”宋岚软在格里的怀中,眉眼微垂,瞧着格外温顺。
可骨子里呢?
格里捏起她精致的下颚,迫使她仰头面对着他,“怎么样?”
“褚公子似乎不领情。”宋岚伏在他胸前,长睫掩去眸底冷冽,“大皇子,这招美人计怕是行不通。可这人心思沉,您若是不想个法子让他心甘情愿的留下来,哪日被人撬了墙角,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点,也是格里所担心的,“褚怀越的确是个人才。”
“所以,还是得想个法子!”宋岚笑得妩媚,“若是能有所出,想必便不一样了。这孩子若是能出在咱们大皇府,想来褚怀越定也不会狠心的,抛妻弃子吧?”
格里点头,“娶妻?倒是不错的选择。”
“大皇子觉得可行?”
“自然可行!”格里瞧着眼前的宋岚,烛光里艳色无双,早已心猿意马。
是以……枕边风,惯来是最好使的法子!
柔,能克刚!
夜色沉沉,满室旖旎。
有人沉醉温柔乡,有人独坐到天明。
褚怀越坐了一夜,看着窗外的夜色渐渐退去,看着东方的鱼肚白一点点的亮起,他想去找那个人,可是……难啊,太难啊,他真的够不着啊!
起身的时候,腿脚有些麻木,他扶着桌案站了很久,眼角微红。
今日是酒节,是马赛。
大皇妃和八皇妃早已在府门外等着,只待靳月出门。
“少夫人?”霜枝担虑的瞧着靳月,“真的要去?”
靳月一身浅碧色衣袍,样式都是照着北澜皇妃既定的款式做的,发髻高束,只着一枚碧玉木槿簪,委实英姿飒爽,饶是姿色不出众,可这气势却是无人能仿。
“如何?”靳月问。
霜枝点头,“好是好,就是外头那两个不好,奴婢担心她们到时候会闹出什么事儿。您身子重,断然不敢大意,要不……奴婢推了去,说您身子不舒服。”
“我若不去,岁寒岂非白练了那么久?”靳月皱了皱眉,“我自有打算。”
明珠知道劝不住自家少夫人,“奴婢会寸步不离的跟着您!”
“走吧!”靳月摸着随身小包,面色沉沉,“但愿不会派上用场。”
外头,八皇妃和大皇妃久候多时,见着靳月一袭劲装出行,皆是神情一滞,都以为大周的女子不是狐媚就是妖娆,要么就是娇滴滴的废物,谁知竟还有这般气势凌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