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朕看着的就是他。”

朱由检伸出的两根指头几乎点到黄冲鼻子。后者躬身叉手，右肘弯里夹着钺杆。

“拿下。”

莫名其妙地，黄冲被押进大殿，推入左向暖阁，按跪在地。

不明所以的黄冲垂头四下打量。旦见前面是一堆堆高拱的后臀，一双带着愤怒的粉白底皁靴快速地从其间穿过，气哼哼地踏入案幔后头。

“说。”

左手勾挂在胸前的朱由检，右掌拍着龙椅扶手，大声喝道。

“说…，说什么？”

抬头才发现，皇帝的脸乌黑乌黑的，一双冒火的眼睛在不停地左右来回扫射，但好像对跪在偏后位置的自己并不是特别关注。

脚底板被人点踢了一记，万炜手按着金刀就在他后头。

屋子里原有十多个人。除了老万头站着，其他人都紧夹着双腚，连屁都往里憋着，生恐触动龙颜大怒的皇上。

“你与朕说，那炮为何会炸？”

那炮为何会炸膛鬼晓得，再说这关老子屁事啊！曹化淳、王承恩、高起潜及额头磕破皮的李凤翔都勾起头，偷偷从腋下朝后打量。

陛下刚才怒气冲冲跑出殿外，原来亲自带回的人是名殿前侍卫。

“炮者，杀器也。…”臀丘前头一双双泛射出贼光的眼睛让黄冲赫然一惊，原本就无有准备的他，立时卡了壳。

后头脚底板又让老万头狠踢了一下。

“回禀圣上，那三座炮末将猜想是多年前铸的旧炮，炸膛的乙炮估计打过许多次，内壁可能已有裂隙。打炮的没有按照操作手册进行实际操作，填药量也许过多。再加上临时垒起的托架根本承受不住巨大的后着力，所以…。”

“所以，它便炸了。”

朱由检的一双眼瞟向他，带着些惊疑。

猜想、估计、可能还有也许，胡侃一通之后，黄冲学其他人将脑袋埋在双臂之间。缩起脖子装龟孙。

他娘的，老子这是触到哪一世的霉头。无缘无故的，是要被当成杀鸡儆猴的那只鸡。还是城门失火，成了边上水池里的鱼？

黄冲已然忘记了乙炮在炸膛前，自己那鬼使神差般的一趴。更不会想到，皇帝在千里眼里将他当时下意识的举动看得是一清二楚。

“都听听，你们都听听。一个个都是朕所倚重的，平日里在跟前也是头头是道。到头来，却连个侍卫都不如。”

“下臣该死。”李凤翔继续用脑门撞地，其他人夹紧后臀，不出声。

“他…，唤个啥名？”

“回陛下，此人是乾清宫殿前大汉将军，百户黄冲。”

万炜连忙弓起身抢前回答。此人若是出了点事自己也难免遭难。但现在看来，事情有了些转机。龙威难测呀！

哦~，盛怒的朱由检想起来了。黄冲，不就是那名打遍京师无敌手的高手吗。

“你且起来。”

吁出一口气，黄冲成了屋里唯二站着的家伙。

“谢陛下。”

“朕且再问你，今日观操，黄百户你有何看法。”

深吸了口气，朱由检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既然是皇嫂名下的，随口多问上几句以示恩宠。心里面盘算的却是目前善后的事宜。

“回禀陛下，末将以为后山应加强戒备，禁止架炮。一来是可能危及到内城，二来会引起百姓惊恐。好在只响了两下，方才好些人只以为是在打雷。”

“呃，…。”

“臣等附议。”

曹化淳、高起潜一伙人立即齐声应和，李凤翔更是高捧双手，将头磕得嘭嘭响。黄冲是啥意思根本没人理会，和皇帝一样，他们最在意听的唯独‘打雷’二字。

内廷里这帮货和外朝那帮家伙没啥两样，都是厚颜无耻之徒。朝臣们个顶个都是毒辣，阉货们一个赛一个全是阴损。随便一个，黄冲都不是对手，包括缩在门边的随便一个小宦官。

环视一周，朱由检总算恢复如常。只不过近臣们到底是附议黄冲讲的禁止在万岁山上设炮，还是附议火炮炸膛同打雷是一样的。他不愿再深究。

“很好，不愧是我大明殿堂外的赳赳卫士。来人，赏御马一匹。”

“谢主隆恩。”

“且下去吧。”论品序，黄冲连进殿的资格都没有。当下便退了出来。

万炜随着也走出来，他也不在议事之列。

“谢驸马。”

躬身参礼过，黄冲接回长钺，神色安定地站回到自己岗位。转身之际，万驸马手扶长须点首，眼光中带着嘉许，全是我看好你的意思。

赏出的御马是一匹罪马。

下山的时候，慌里慌张的朱由检从马上不慎跌落，还杵着了左肘。雷霆过后，在思索给对方封赏时，他想起三国中刘皇叔的卢赐庞统。妨主之物，早去心安。

御马监少监只管消册，大、小太监都在为内操的善后诸事忙得团团转。皇上的赏赐又必须及时送达出去，好在隔得不远。很快，勇士营的一名百户带着两名小宦官便接下这个差事。

不比将军营中的样子货，执掌宿卫的勇士营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营，也就是外间传说的大内高手们的所在。

“喂喂喂，老子是正经的百户，你们要造反啊。”

值房内，被一伙人绊头拽脚压在条凳上的黄冲咋咋唬唬地直叫唤。

刚刚落值，正想换了衣裳回去。冷不防被一帮子闲死的东西一拥而上按住。

“还百户，今天没钱。呸，便是千户也枉然。”

“嗯~哼。”

一声咳嗽，闫勇志站在门口。

黄冲百户是正经的，他则是不正经的千户，副的。一伙人连忙停下了胡闹，装作无事地四下散开。

“你们这帮狗日的，都说了没带钱。”

扭动了两下身躯，坐下把厚重的皮靴子脱下，黄冲将轻薄的快靴换上。

“黄白虎，过来跪领圣上赏物。”

黄冲还真没料到皇帝赏赐这么快能到。但他也听出来闫勇志满鼻子的酸味，还有特意把名称念歪的恶作剧。

连叩了三个头，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门板儿一般身材的勇士营百户将缰绳放在他手中。

扁了扁嘴，闫勇志将一吊钱塞在了黄冲的另一只手上。

“咦，怎么是你呀。”

与锦衣卫将军营一样，勇士营的百户大多也是无实掌的，挂个名吃份饷而已。这名百户他当然认得，前不久还帮自己扛过长矛。

大汉翻起白眼看天，不大愿搭理他。

“给。”

规矩是受封赏的要给打发钱，不论多少都是垂在袖里或捧起也都是可以的。可偏偏黄冲这厮直接将钱套在对方脖子上。

“你想讨打么！”

大汉立时便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