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罗腾市的总督乔伊斯爵士下达了宵禁令。一队又一队的精锐武装士兵在城内外来回巡逻，整个城市闹的人心惶惶。

一大早，伊泽也不停留，直接就来到了市政厅，准备面见这里的总督，乔伊斯爵士。他同露娜在路上一来一回几乎一宿没睡，住店的两枚铜赫差不多是白花了。

帝国城市的领主是皇帝，所以执政官并非由民众选举上任，而是由皇帝陛下直接任命的荣誉爵士来但仍城市总督。

任期几乎没有限制，只要不惹出民怨能干到老死。而且由于熟悉环境的原因，总督指定的继任者，大概率也会成为下一任总督。

皇帝会偶尔下放官员调查民众的意见，但大多数时候都不管不问。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这个时代的管理效率极其低下。

皇帝在纸面上知道这里有一座城市，但这座城市具体有多少人、能收多少税、能养多少兵，生产力如何全都是未知数。哪怕这里离首都行省艾米利亚并不远，但也已经超过了皇帝的掌握。

一般的大领主都不会把地全部捏在自己的手里，因为大概率是收不上税的。

多余的土地会被分封给贵族，又或者安排一个税务官或者总督代为管理。贵族一般会按照法定的爵位给领主提供兵源，而税务官和总督基本都是包税制。

皇帝会制定一个收税标准，无论今年的收成如何都按照这个标准了。亏了，赔了，皇帝都不会管。收少了税务官就要自己想办法，否则是要上刑的。收多了税务官可以放进自己的荷包里，这已经成为了一个潜规则，好比薪水。

其他的领主也差不多都是这样，教会的情况可能会稍好一些，但也强不到哪儿去。这就是一个比烂的时代。

教会实行禁欲的制度，所有人都没有什么追求，甚至不知道美为何物，麻木不仁。高层的贵族稍好一些，权利与威望让他们多多少少有了一点追求。

这或许也是法师们为什么讨厌伊文思的原因吧？

清晨灯火阑珊，却已经不少民众在寒冷的黎明中起床讨生活了。

昨晚的意外似乎没有影响到小城的作息规律，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习惯起床落睡。唯一例外的市民，可能就是这里的总督乔伊斯爵士了。

市政厅外，还有不少的民众围了上来，想要问清昨晚发生了些什么，可全都被守卫拦在了外面。

微弱的烛火照不了市政厅的每个角落，微微发黄的火光让人每一个看起来都有些疲惫。乔伊斯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前，仿佛一尊雕像。在他的门口，还有两名肃穆的士兵。

这位总督的年纪看上去并不大，不过三十岁左右正直壮年，充满了活力。

他看上去十分冷静，没有任何慌张。可是伊泽敏锐的感官却告诉他，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乔伊斯的手死死的抓住桌子的一角，指尖发白。太阳穴微微有些鼓胀，是咬牙强装镇定留下的痕迹。他手臂的肌肉长期紧绷，看上去十分僵硬。

‘他没有睡好，甚至可能没有睡过。’伊泽在内心推测。

总督说是皇帝任命的官员，却比皇帝还要在意城市的发展，因为他并不为皇帝负责，只为自己负责。

皇帝才不会管这座城市发生了什么，陛下只管收税。城市出了问题，得他来掏腰包填补空缺。而且他还不敢随意征税，脚下的土地不属于他，能够管事纯粹是靠了皇帝的威望。

市民只愿意按照百年不变的传统来缴纳税赋，如果敢增派税收，愤怒的市民能随时废了他。这里可不比温暖的南方，本地的民众日子过的很苦，穷山恶水让他们的性格变的更加刚毅。甚至有的时候，会为了酒馆里掉落的一把无主的匕首而闹出人命。

主动求援的是伊泽，按理说应该是他先开口，可乔伊斯却忍不住了，他率先问道：

“神官大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遇到的，只是一个亡灵吧？”

面对总督的疑惑，伊泽思考了良久。因为他还不确定迪奥波曼的食死手套是否真的出现在了这里，只有一个刺杀露娜的亡灵还不足以证明神器现世。

他只不过发现了一个疑似异教徒的藏身处，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也没有做细致的调查。

最终，伊泽还是决定将猜测的消息告知总督。怎么决定是对方的事情，他只不过是道出了事实。

“在罗腾市，出现了疑似恶灵神器食死手套。”他开门见山般直入主题，“你是皇帝陛下的总督，应该很清楚食死手套意味着为什么吧？”

伊泽不知道乔伊斯的内心在想些什么，他只看到了总督面色发白，许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乔伊斯的嘴张了又关，关了又开，欲言又止：“这件事……还有谁知道？”他拨弄着手指，似乎是在思考可信度。

“没有几个。”伊泽答。

“那就好，千万不能透出风声！不能让市民知道。”乔伊斯慌忙说道，他给自己的亲卫使了一个眼色，房门瞬间就被关上了。

“为什么？”伊泽问。

“一件小事都能让城市乱成一锅粥，天知道这群暴民的心脏怎么那么脆弱。有一次上游的工人传言铁矿枯竭，结果所有人都开始节衣缩食，还有准备南下移民的。再有一次，只不过是商队的粮食晚到了几天，就有传言说饥荒，负责城防的治安队就跑断了腿也没有把事情压下去，结果呢？让少数人赚了个盆满钵满。最近传言深渊入侵，到最后也没有看到恶魔，河道反而堵住了半个月，全是拖家带口往帝都跑的。”总督似乎经验十足，他不紧不慢的说：

“一件小事都能谣传成末日，这件事情透露出去，天还不得塌下来？”

“这不是危言耸听。”伊泽他很清楚谣言的威力，但他说的是事实。如果不将这件事情公布出去，市民没有做好应对危机的准备，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伊泽也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有些夸张，毕竟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靠谱。只不过到现在好像还没有人质疑他，什么原因他也答不上来。

或许是因为教会的势力太大了吧？狐假虎威的他，也跟着沾光了。

“我知道，知道……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祭司大人。”乔伊斯无奈的问，“总不能现在就把消息捅出去，然后看着市民往外逃，让无数的人被踩死吧？”

按照总督的意思，不要告诉平民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好好生活。详细的情况必须隐瞒，因为灾难来临的恐慌，往往比灾难本身更加可怕。

“可事情是瞒不住的。”伊泽说。

如果装鸵鸟，他又该去什么地方找援军呢？没有军队的力量，无能为力的他只能逃走。这事一旦发生，他敢肯定上万人会死于非命。

这可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命。

“不，我从来没想过隐瞒。”乔伊斯爵士连忙说道：“我们只要告诉民众，外面有恶灵的信徒，需要派出军队清理就好。”他提出自己的想法，“您看如何？”

“好，没问题。”伊泽觉得这个折中的选择很不错，“但你最好将这件事情上报给……陛下，让他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他没有说皇帝也没有说共君，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立场。伊泽说了一个大众化的敬称，无论是谁都可以用‘陛下’来形容如今的维拉共主约瑟夫。

伊泽现在还不知道这名总督的政治倾向，虽然大概率是皇帝派，但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

“我会的。”乔伊斯点了点头，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对亲卫打了一个招呼，“去通知军营和城防队，这次我们要面对的敌人不同以往。”

他说着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这个时候伊泽才发现这名总督比看上去的强壮很多，而且比伊泽高了不止一个头。伊泽的身材中等偏上，在这个普遍粮食紧缺的时代里算是不错的了。

而乔伊斯更像一个维拉的北方人，他金发和蓝眸都有些淡，似乎还混杂着诺德人的血统。

这座城市的人口虽然接近一万，但实际上拉出的军队却不多。守城的时候或许全民皆兵，可一旦出征，能够应召的人只有百十来人。

这其实和伊泽的想象不太一样，援军的战斗力比他估计的要低太多了。好在目的地是一个矿洞，能够发起的攻击面很窄，就算人少一些也应该是够用了。

他们的确很强壮，每一个人的体格都远超伊泽。可在市镇广场阅兵的时候，伊泽还是露出的担忧的神情。因为这些士兵虽然全副武装，可没有一个是骑士或者法师。

在这个魔法非常普及的情况下，就连一个猎人都能轻易施展魔法，但并不是随便喷个火舌就算是法师，他们或许是受到了元素或者神灵的眷顾。

必须将领域之门固化的法师才能在战斗中发挥作用，也就是达到二级程度。伊泽虽然受到了圣灵的厚爱，但也没办法施展攻击性的神术，粗浅的使用生命之力已经是极限了。

上次关闭深渊深之门的队伍是士气高昂的骑士团，这次参与行动的却都是些平民百姓。

这次行动很隐蔽，由总督乔伊斯爵士亲自带领。众人先是拔除了警戒的哨位，再慢慢的包围了这个矿洞。

不过伊泽没有选择和众人一起下去，他选择走小路，而不是随大众一起走正门。

主要原因是他没有指挥部队的经验，同大部队走在一起很容易拖后腿，而且部队的领袖不是他。军队的控制权从来就不能落入外人的手里，这一点伊泽也很清楚。

迪奥波曼的食死手套是操纵亡灵的神器，军团作战能力极强。如果能够潜入身后，一击搞定亡灵背后的首领，那么事情会简单的多。

伊泽只是一个学徒，本身就没有什么正面作战的能力。作为一个潜行者，走另外一条路潜入矿洞是个不错的选择。

‘分头行动吧。’他在脑海里做出了决定，接下来又寻求了其他人的意见。在统一了计划之后，伊泽就领着露娜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