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悠离开以后，除了跟小宇玩一玩，沈续越发喜欢独自待在教室或某个人少的角落抱着书本看了又看。邓依瞧他喜欢，每次回市里都会特意去书店替他选几本新书带回来。

日子就这样时快时慢地，又过了五年。五年里，孤儿院的孩子们有人被领养走，也有新的孤儿被送到这里来。

阿宏前年离开了孤儿院，邓老师说，院长奶奶替他介绍了一份工作，具体是什么，沈续没有追问。

阿宏离开以后，沈初宇便成了院里的“小霸王”。他很喜欢被人追着跑的感觉，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教训”那些不遵守孤儿院规矩的小屁孩们。

刘博从两年前就少有来了，有时候两个月来一次，有时候半年。起初沈续很不理解，以为他不再喜欢他们俩兄弟。后来听院长奶奶解释，说他家里的母亲生了重病，只有他一个人在照顾。

之后刘博再来，沈续便会有意无意地告诉他“我们长大了，在这里过得很好”，来宽慰脸上写满未能帮他们找到父母的歉疚感的他。

再有半年不到，沈续就成年了。邓老师问他成年以后想做什么，他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久久答不出来。

“等小宇成年后我们再一起出去找工作吧。”

如果他先离开了孤儿院，小宇怎么办。

邓依看着他的侧脸笑了：“你还担心小宇这个‘小霸王’在这儿受欺负啊？你们迟早会分开的呀，难道以后找工作也都找一样的吗？”

迟早会分开。

沈续皱紧眉头，他从没有想过要跟小宇分开。

见沈续不说话，邓依将心底的提议说出：“我有个朋友，在A市一家书店当收银员，她说书店在招店员，帮忙按类目整理书籍、做记录等等，你想去试试吗？”

沈续右手摩擦着左手食指，盯着小宇的背影犹豫。

“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跟朋友说下看能不能让你成年前先在那里做志愿者，等成年了再……”

“我不感兴趣，谢谢邓老师。”

沈续起身朝邓依微微颔首，走往小宇的方向。

沈初宇右手将一颗超大的彩虹棒棒糖举过头顶，左手指着面前几个只及他腰高的小孩：“说好了啊，谁先摸到就给谁！”

“好——”

孩子们盯着他手里的棒棒糖跃跃欲试。沈初宇嘴角一扬准备倒计时：“准备——3——2——欸？”

手里的棒棒糖被人从背后拿走，沈初宇转头想发火，看见沈续的脸立马露出笑容：“哥，你个子太高了不能参与。”

沈续把棒棒糖放在乒乓台上，拿起球拍隔着包装纸将它敲成好几块。

“你干嘛敲碎了呀！”

“分着吃。”

沈续打开包装纸，给围着的小孩一人分了一块。

沈初宇撇嘴坐上球台：“这样多没意思。”

沈续递给他最后一块，他拿起放进嘴里：“刚刚邓老师跟你说什么啊？”

“没什么。”

“不会又是问你想做什么吧？”

沈初宇不止一次听到院长奶奶和邓老师拉着快成年的哥哥问之后想要做什么，好像每次都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小宇。”

“嗯？”

“你以后想做什么？”

“哥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沈续看着远处发呆，他们能做什么呢？

“哥哥成年以后先出去打工，好吗？”

沈初宇看着他：“像阿宏那样吗？”

“嗯。”

阿宏离开孤儿院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回来，有时候带着零食，有时候什么也没有。每次回来他都能吸引一群小孩们围着他，听他讲外面的有趣事。每这个时候，沈初宇便悻悻地待在一边旁观，“小霸王”的身份仿佛又被夺回了去，心里不太是滋味。

要是哥哥像阿宏那样，岂不是大家都会更喜欢哥哥和他了？

想着想着，他竟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沈初宇收住笑容看回哥哥：“我觉得很好啊！”

沈续愣住，他以为小宇不会同意的。

“小宇自己留在孤儿院也可以吗？”

“你会回来的嘛，嗯……每个星期回来一次好了！”

沈续垂下眼。

隔了两周，他找到邓依，询问之前她提过的那个工作。邓依很高兴，放下手里的事立马给书店的朋友打去电话说明了情况。又等了大概一个礼拜，邓依告诉沈续书店同意让他先去做志愿者试一试了。

真到了要去A市的那一天，沈初宇有些后悔了。

他拉着沈续的胳膊眼泛泪光：“明天去不行吗？”

邓依看着好不容易想通的沈续犹豫的样子，叹口气拉起小宇的手：“反正是先去看看，今天就两兄弟一起去吧！”

三人就这样，高高兴兴地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到了A市。

“就这个啦。”

沈初宇手里拿着刚刚邓依买给他的土豆饼，吃得满嘴都是油。他看着面前的书店不由地发出一声感叹：“哇，好漂亮啊。”

而沈续，就那样站在书店门口，透过窗户望着里面缓慢行走的人群，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这个书店比小时候跟老人常去的那个书店大多了，里面有很多漂亮的灯，漂亮书架，和数不尽的书……

“别愣着啦，进去吧。”

邓依带着两人走进书店，朝收银台打了声招呼：“晓薇。”

“欸来啦？你们先逛会儿啊，我这儿忙完带你们去找经理。”

“好的你先忙。”

沈续看见答话的那个人衣服上的银色胸牌随着她晃动的身躯在闪着光，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人与他对视，他不好意思地颔首挪开目光。

晓薇打量了几眼跟着邓依的两个男孩，说要工作的应该是那个高个的吧。

她快速结完桌上的一摞书，跟同事打了个招呼，跑出柜台叫着三人去了楼上经理办公室。

沈续看着桌前坐着的男人，戴着金框眼镜，胸前还别了朵金色的……叶子？

“林续是吧？”

“您好。”沈续抽回目光朝男人鞠了一躬，邓依带着沈初宇同晓薇站在一旁。

“为什么想来书店做志愿者呢？”

男人其实已经听晓薇说过男孩的情况，但他还是想听听这个男孩会怎么说。

“想赚钱。”

屋里瞬间安静得只听得见几人呼吸的声音，男人抬头，男孩眼里有种真诚，真诚到似乎从未说过谎。

等了很久。

“晓薇，给林续拿件员工服吧。”

“好嘞。”

晓薇笑着朝邓依扬了扬眼，邓依轻声说了句“谢谢”。

回去的车上，沈初宇靠在窗边睡去。沈续望着窗外，双手紧捏着装在塑料袋中崭新的员工服，脑海里萦绕着书店的装潢，嘴角不自觉地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