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沈续收拾好小宇的衣服坐在床边发呆。裘姝芳轻轻敲了敲门，沈续回神起身：“院长奶奶。”

“收拾好了？”

“嗯。”

裘姝芳看了眼院子里的小宇叹气：“你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他，怎么顾得过来。”

“我跟小宇说好了我上班的时候他就乖乖待在书店，下班了再一起回去。”

像是安慰院长奶奶一样，沈续笑着补充：“正好我希望他多看点书。”

裘姝芳抿嘴点头，兄弟俩的性格她都很了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给你刘叔叔打个电话吧。”

“好。”

沈续走到院长办公室，拿起电话的瞬间脑海里又冒出了那串很久都没有想起过的数字，他看着数字键久久没有按下。

“怎么了？”

“院长奶奶。”沈续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我突然想试试爸爸妈妈的电话还能不能拨通。”

裘姝芳愣在一旁，当初刘博说他不记得关于父母的一切，果然是不愿意记起罢了。

“好。”

没有多问，她转身走出房间虚掩上门。沈续盯着电话机，抬手缓慢按下那串数字。

等待电话被接通的那数秒，他仿佛经历了一世纪之久。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再试试另一串号码，但这个念头很快便消散了。他扬了扬嘴角挂断电话。片刻，又拨通刘博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喂，裘院长。”

“刘叔叔，是我，小续。”

“啊，小续。”电话那头原本很疲惫的声音带上一丝笑意：“最近刘叔叔太忙了，都没时间来看你们俩兄弟……”

“没关系。”沈续的手指在桌上画圈：“我准备带小宇跟我一起去A市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小宇过去，你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

“您忘啦？当初我们在公园的时候。”

再提起这些往事，沈续都当作是玩笑一样说出。

刘博嘱咐了他几句，又问了他在A市的地址，说等忙过这一段时间就去A市看他们，沈续应声挂了电话。

走出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院长奶奶让他再坐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

他点头坐在台阶上，裘姝芳倚在旁边看着淅沥的小雨笑：“当年接你们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天气，一晃眼都过去这么久了。”

“嗯。”

沈续看着灰蒙蒙的天，往日种种像跑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跑过。

他想起那天在屋外抽烟的男人，想起公园里的小猫，想起拉着她要报警的陌生阿姨，想起一颗巧克力蛋要卖七块钱的商铺老板，想起老人买的炸糕，想起小宇举过头顶的那个破玩具车……

那些日子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想起来还仿佛就是昨天。

“去了A市，记得买个手机，多给我们打打电话。”

她知道小宇跟着他走了后，两兄弟就不会再回来得频繁了。

“嗯，去了就买。”

他兜里还揣着院长奶奶昨晚硬塞给他的钱，说买个手机多联系，好让她们安心。

等了好一会儿，雨还没停。提前买好的车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沈续拿起小宇的衣物，准备离开。

本在忙着做晚饭的邓依瞧见沈续要离开，满手的面粉都来不及洗便跑出来：“这就走啦？”

“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送送你们吧。”邓依动手解围裙想要送他们去车站。

“不用了，您不是还要准备晚饭吗？又在下雨，就别折腾了。”

邓依停住手，脸上有些失落。

“那送你们到门口吧。”

裘姝芳开口，跟着两兄弟往外走。

沈初宇站在门口跟大家道别的时候，心里划过一丝难过。沈续瞧见他闷声的模样推了推他肩膀：“舍不得了？”

“没有啊……”沈初宇低下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儿。

“我们一起去了A市，就不会总回来了。要跟你的朋友们道个别吗？”

沈初宇愣了几秒，抬头跑到跟在院长奶奶身后的那堆孩子面前。

“喂，石头，我不在这儿的时候你要管好他们，不能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知道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估计很快就回来吧。到时候给你们带好吃的！”

“真的吗？”

“我小宇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了？”

“那你可得快点回来，不然我们会想你的。”

“切，想零食还差不多，走啦。”

沈初宇跑回哥哥身边拉起他的手：“走吧哥哥。”

邓依看着小宇背对他们的身影打趣：“不跟我们告别呀？”

沈初宇憋着眼里的泪，低头跑回去抱了抱邓老师和院长奶奶，小声说了句“再见”就头也不回地拉着哥哥朝外走。沈续停住朝她们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带着小宇慢慢消失在那条泥土路上。

邓依看着两兄弟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口气：“还真是舍不得。”

裘姝芳笑了笑：“还没习惯呐？”

她转身走回院里，眼里模糊得快看不清脚下的路。走到沈续最爱坐的台阶那儿，她停住脚步慢慢坐下，跟在后面的邓依看见扬起嘴角打趣：“看来院长也还没习惯呐。”

裘姝芳噙笑看着院里的小孩们，这种离别的事情，怎么可能会习惯呢？说习惯，都只是为了压抑些难过罢了。

路的那头。

沈续看着一声不吭的小宇：“孤儿院里，小宇最舍不得谁？”

“石头，阿欢，小眼睛，小六……还有邓老师和院长奶奶……”

“那为什么要走呢？”

沈初宇眨眼挤掉充满眼眶的泪水，紧了紧握住他的手：“比起他们，我更舍不得你啊……”

沈续的手微微用力。只有他明白，小宇大大咧咧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和他一样害怕失去彼此的心。

他没有再说什么，崎岖不平的泥路上，很长时间就只听得见两兄弟深深浅浅的脚步声。

还没走到车站，雨便停了，天空挂上了一道不太明显的彩虹。

“看，彩虹。”

沈初宇顺着哥哥的手望过去，不太提得起兴致：“哥哥，你不难过吗？”

沈续看着那若隐若现的彩虹，又想起老人被推进那黑色洞里的场景。他点点头：“难过。”

“可只要还活着，就会再相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