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续跑到病房门口,突地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了眼宇,宇眼里有和他一样的恐惧。
邓依推门看见两兄弟的刹那,手中的水杯滑落在地,红了眼眶轻拍了下他们肩膀,声音略微哽咽:“还以为把我们忘了呢。”
沈续握住她滑落的胳膊:“院长奶奶呢?”
“刚睡着,去看看吧。”
两兄弟走到病床前,看着面前双眼紧闭,胸脯微微起伏着的老人红了眼眶。老人脸上不知何时多起来的皱褶敲打在他们心上,提醒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孤儿院。
“让她安心睡会儿吧。”
邓依带着两兄弟走到病房外,沈续没有看见刘博的影子。
“刘叔叔呢?”
“他还有任务在身,也不能老耽搁他呀,今早我让他回去了。”
邓依看着沉默着点头的沈续,想起昨日刘博在电话里骂他们的话,叹息着握住他的手:“刘叔叔的话别放在心上。”
眼泪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沈续抬手抹去。
“院长奶奶是怎么了?”
“哎,人老了呀,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邓依谨记着院长的交代,没将她的病情告诉两兄弟。
“对不起。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和宇……”
“我知道。”邓依看了眼一旁低头沉默的宇:“你们做得很好。”
几个月前,她回市探望亲人,偶然听到了觅光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当下她就给两兄弟打去电话,却提示是空号。她吓得赶紧联系了刘博,查了很久才查到他们去了城。
她怕院长担心便瞒着她,整件事情只有刘博和她知道。每次院长询问这俩孩子怎么这么久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时,她都想方设法糊弄了过去。昨日,刚从手术室出来的院长又拉着他们问两兄弟的情况,刘博才生气得拨通那个早就查到的电话号码,将两兄弟狠狠骂了一顿。
“我没告诉院长奶奶,你们也别露馅儿了哦。”
“嗯。”
邓依笑着揽过两兄弟的肩膀:“哎,才一年不到,怎么感觉像半辈子没见着你们似的。欸宇,你怎么瘦了?”
“没有啊。”
“续也瘦了!”
“没有吧。”
“不行,等院长出院了,我得好好给你们补补。”邓依顿住:“哦不对,你们还得回去上班吧?”
沈续摇头:“我们跟经理暂时请了半个月假,家里老人生病,需要照顾。”
“那就好。你们不知道孤儿院那些调皮蛋们可想你们了。”
“我看想我们带好吃的回去差不多。”
“宇,别这么。”
“本来就是嘛。”
“我看宇是想起以前的自己吧?”
“才没樱”
“……”
三人坐在病房外闲聊着,病房里的老人缓缓睁开双眼,听着外面若隐若现的笑声扬起嘴角。
一周后,裘姝芳在医生的允许下出了院。
两兄弟提前在附近买了很多零食水果,拎着一起回了孤儿院。院里又多了两个生面孔,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样子。
沈初宇从口袋里拿出两颗糖果,递给那两个孩,孩滴溜着大眼睛盯着他,不敢接。
“拿着呀,给你们吃的。”
其中一个女孩看了眼身旁的女孩,被看的那个女孩盯着沈初宇手里的糖果发问:“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毒?”
沈初宇惊住,回头看了眼邓依,邓依瞧见笑着走过来拿过他手里的糖:“九九啊,这位也是从我们孤儿院出去的宇哥哥,他不会害你们的。”
女孩撇了撇嘴,拉起身旁的女孩朝两人鞠了一躬:“谢谢你们,不过吃糖会长胖,我们不用了。”
完就跑开了。
“她们怎么防备心这么强啊?”
邓依抿嘴起身,将糖果放回宇手里:“哎,差点被毒死了,好不容易救活送过来的。”
“啊?父母做的?”
“还不清楚,警察还在调查。”
“哦……”沈初宇看着两个并排走着的身影:“她们是姐妹吗?”
“不是,只是同时被送过来的。”
“哦……”
沈初宇挑眉,转身走向围着零食的那一群孩。
沈续搀着院长奶奶走到凉亭坐下,他看了看外面的太阳:“院长奶奶,这儿会不会冷?要不去太阳下吧?”
裘姝芳摇了摇头:“晒久了也受不了。”
“好。”
沈续就那样陪在老人身旁,没有提起什么话题,目光跟在院里那些孩身上。
“续啊,在外面打拼累吗?”
沈续回头看着老人,笑着摇头:“不累。”
裘姝芳笑笑,目光没有看他。最近,不知道是频繁疼痛的身体作祟,还是人老到了一定年龄就会胡思乱想,她总在幻想自己走了以后孤儿院的场景。她虽没有子女,却有更多放心不下的孩子们。担忧他们会不会踏上正道,会不会健康长大。
“奶奶以后要是不在了,续可以帮奶奶做一件事吗?”
“别瞎,您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呵呵。”裘姝芳无力地拍了拍他身躯:“那也总有离开的一啊。”
“等奶奶走了,你就把我的骨灰带回我的家乡,和我父母的坟墓葬在一起。”
“您家乡不在这里吗?”
沈续从未了解过院长奶奶的家庭,只默认她的父母子女都在这里。
裘姝芳摇头看向远方:“我的家乡很远很远……我记得当年好像坐了二十几个时的火车才到这里吧……”
“那怎么从来没听您提起过回去呢?”
“我啊,还记恨我父母呢。当年他们生邻五个孩子,家里经济实在难以支撑,于是,他们就打主意要把最年长的我送给别缺老婆。我当然不肯啦,一气之下连夜逃走,一逃……就逃到了现在。”
裘姝芳笑了笑,仿佛是在讲别饶故事。
“我以前就一直想不明白,你要是养不起,干嘛还要生呢?生下来又送走,好像我们不值得被好好疼爱一样。哎,那时候年轻,又读零书,心气高,觉得没文化的父母理解不了自己。所以连沟通也没有就逃了,也没尝试过去理解他们。”
“那您现在理解了吗?”
裘姝芳摇头:“见了这么多被抛弃的孩子,越发难以理解了。也不能够理解,我怕越来越多的人理解了所谓的苦衷,便会觉得因为这些苦衷丢掉孩子的做法是可以被原谅的。”
她转头看着沈续:“最害怕的,是丢掉孩子的那个人心里的愧疚消失。”
这么多年,她心里对父母的怨恨早已消散了,只是她无从知道他们心里对她有没有过愧疚,还是,因为她的离开而松了一口气。
“那……您为什么离开后还是想和父母葬到一起呢?”
“因为……始终觉得那里才是家吧……”
沈续看着院长奶奶佝偻的身躯,有些心疼地揽住她:“好,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