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叔伯顿时欣喜道:“这个故事看起来别有一番滋味,若当真不是刘舜抄袭来的,那乔山堂大可以雕版刻印,待梓行之日,兴许便是我们重振旗鼓的时候了。”
他们似乎都相信了,《西游补》乃是刘舜的原创作品,唯有带头的刘求茂似乎还有疑虑,只听他说道:“若是如此,自然是好,就怕不是,惹来什么官司,那就颜面扫地了。”
听了这话,刘舜不禁疑惑,难道这个时候,也有版权官司?难道这不是一个抄来抄去的时代吗?
刘舜正疑惑着,却见刘求茂沉思片刻,随即说道:“刘舜,为了证明你所言不假,我需要再问你几个问题,若能答出,我便信你。”
“伯祖尽管质问孙侄,孙侄定当诚心回答。”刘舜早已有所准备,想着无非是一些有关创作意图的问题。
刘求茂问道:“唐僧师徒西游之行,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并不缺什么了,你的《西游补》究竟想补充什么,又是补在何处呢?”
刘舜答道:“我的这个故事,诸位叔伯也看过前三回了,仍然发生在唐僧师徒西游之行的途中,名为《西游补》,即补在火焰山之后,洗心扫塔之前。大圣计调芭蕉,清凉火焰,不过是借助外力来遏制而已。宇宙洪荒历经四万八千年,俱是情根团结,大圣要想悟通大道,必先空破情根,空破情根,必先走入情内。只有走入情内,见得世界情根之虚,然后走到情外,才能认得道根之实。我的《西游补》所补劫难,大圣要面对的乃是情妖,也就是在故事里出现的鲭鱼精。”
刘求茂问道:“你说这个故事中,将由唐僧大徒弟孙行者来面对情妖鲭鱼精,我倒是觉得奇了怪了,西游古本,妖魔百万,不过欲剖唐僧而俎其肉,可你续补的西游,这个情妖鲭鱼精却要来迷惑大圣,这是为什么呢?”
刘舜答道:“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齐天大圣如此有魅力,我若是个妖精,自然也是选择吃唐僧肉,选择迷恋大圣。”
刘求茂问道:“古本西游,必先说出某妖某怪,你的故事里,写的是情妖,可是我看了前三回,仍然不晓得这个鲭鱼精是情妖,为何?”
刘舜答道:“这个正是《西游补》的关键之处,情魔情妖对人心的迷惑,是无形无声、不识不知的,或从悲惨而入,或从逸乐而入,或一念疑摇而入,或从所见闻而入。读者不知情妖,便可随大圣一起受到迷惑。”
刘求茂问道:“第三回,大圣在青青世界,见唐僧是将军,为何?”
刘舜答道:“这个嘛,不需要纠结于此,重点不是将军二字,而是前缀的那两个字眼,因此,只须看杀青大将军和长老将军便可。”
刘求茂眉头紧皱,说道:“没听明白。”
刘舜解释道:“这关系到后文,孙侄本不该提前透露的,若是伯祖执意想知道,孙侄就说了。”
刘求茂急不可耐,道:“说来便是。”
刘舜答道:“《西游补》这个故事涉及两个世界,古人世界,是过去之说,末来世界,是未来之说。虽在初唐之日,大圣可得宋丞相秦桧之魂魄而对他进行惩治,原因便在于,整个故事不过是一场情梦罢了。譬如,正月初三日,伯祖梦见二月初一这日,孙侄与人争斗,手足格伤,等到了二月初一那日,发现孙侄果真与人争斗,且看到的情形与梦中所见无异。这就是说,正月初三非二月初一也,然而正月初三的梦中却能看见二月初一发生的事,便是《西游补》这个故事所要阐述的道理,简单而言,即心无所不至。”
刘求茂笑道:“这个例子很好,不过我不想再见到你与人争斗了。”诸位叔伯听了都呵呵乐了。刘求茂又迫不及待道:“你继续说说,这个故事后面的内容。”
刘舜随即接着说道:“在古人世界,大圣可以是媚美人虞姬,在未来世界,大圣可以是威严的阎罗天王。心入未来,至险至阻,若非振作精神,必将一败涂地。大圣灭六贼去邪,刑秦桧决趋向,拜武穆归正,这些都将成为大圣之所以能脱出情妖的根本。
“天下情根不外一个悲字,所以,关雎殿唐僧堕泪,拨琶琶季女弹词,大有凄风苦雨之致。大圣也会梦想颠倒,所以,忽然就有了夫人和子女。乱穷返本,情极见性,所以,大圣出情魔时,五色旌旗之乱。大圣见牧丹便入情魔,若要斩情魔,须一刀两段,所以,作奔垒先锋演出情魔。”
“最后一个问题。”刘求茂顿了顿,缓缓说道:“古本《西游》,凡诸妖魔,或牛首虎头,或豺声狼视,那么,在你的《西游补》里,鲭鱼精又是什么模样呢?”
刘舜嘴角上扬,微微一笑,说道:“正是万古以来第一妖魔的行状,仅需用四个字来形容即可,乃婉娈近人也!”
“好极!好极!”刘求茂笑着,转而向刘易说道:“乔山堂在刘孔手里三年,逆水行舟啊!刘孔这一走,倒可能是件好事了。”
刘易回应道:“刘孔仍然一心举业,书坊这三年的不景气,也不能全是刘孔的责任,时运不济嘛!”
老爷子倒是真心疼他的亲儿子刘孔。
刘求茂点头道:“也是事实!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刘孔这次又落榜回来,可不能再让他接手乔山堂的经营了。”
“不会了,不会了,刘孔临行前就说了,要我好好栽培刘舜,将来把乔山堂交给刘舜来打理。”刘易看了刘舜一眼,笑容可掬。
刘求茂笑道:“这敢情好呀!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弟呀,你若是真想把乔山堂交给刘舜,我是不会有意见的。”
“这是后话了,暂且不急,不急。”刘易淡定道。
“我看这前三回的稿子也无须润色了,今日就可以进行雕版了,还是老弟你亲自来安排,这样我踏实些。”刘求茂对刘易说完,转头对刘舜道:
“剩余的十几回,你也加把紧吧,至少要赶得上刻工的进度才行啊!我已经是个快入土的老朽了,能在垂死之际,看一眼刘氏书坊的雄起,死亦足矣!”
刘舜应承下来,表示定当全力以赴。
随后,刘舜亲自送走了诸位叔伯,目送他们离去之时,远远地还听见他们议论道:
“都说不打不成器,看来是真的,早知道刘舜这孩子需要狠狠打一顿才能成才,哪里还轮得到余氏的人来出力,我们刘氏自己人早就动手了。”
“人家打都打了,就别扯这些没用的了。你家的娃娃不是也挺闹腾的,真想打,还怕没有机会?”
......
哎!刘舜叹息一声,关门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