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回家了,不显终于舒舒服服地洗了澡,热气腾腾地吃上了阿兰的饭菜。
吃饭时,阿兰和严信两人时不时眼神交汇、眉目传情,旁边的徐户气的饭都只吃了三碗,没有往常吃五碗的胃口了。
严信是不显三年前招收的工人,那时候没有什么手艺,不显看他勤快才收下的,然后发现这人学得快,而且是真的醉心于陶器,常常没日没夜地干活,不知疲倦。后来不显把娘亲教自己的全部教授给了他。三年下来严信已经完全超过了不显的水平了,现如今是整个制陶作坊的头儿。
不显看在眼里,摇了摇头,心里不禁叹道:“这三人什么时候伶清楚哇。徐户喜欢阿兰,阿兰却喜欢严信。而严信呢,一心扑在陶器上,根本看不见阿兰。”
看了看徐户吃醋的模样,不显还是得让严信规矩点:“诶,你们俩吃饭归吃饭,偷偷索索的笑什么呢?”
阿兰到底还是忍不住,得意地对不显道:“严信还想后面吓你一吓,我可忍不了了。”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精巧的青瓷三足鼎捧到不显面前:“呐,你瞧。严信烧制出来的。”
不显自小在烧窑的手工坊里长大,自然识货,立马放下筷箸,小心接过那三足鼎观看起来:“这颜色怎么是淡青色的,如此清澈透亮,这摸上去又光滑无比。我在南方倒是见过类似的,但比不上你这色泽明亮。你去南方偷师偷到了?”
那严信操起手骄傲道:“说什么偷师,我不过去扬州看看他们制陶的水平而已,不是我自夸,现今你就算找遍整个中原,都找不到比我这还好的物件了。我找谁偷师去?”
不显瞧着这陶器两眼发光、连连赞叹:“不错不错,我之前见过所谓上贡的陶器都没有你这颜色透亮,胎体轻薄,弹之连声音都如此清脆!啧啧,不枉你这几年没日没夜地,把旁边几匹山的树都烧光了,陶土都用了上千斤,花了我这么多钱!啧啧,我现在终于可以把钱赚回来了!”
严信撇了撇嘴:“看你那样子,我这制陶的工艺岂是钱可以衡量的?”
不显其身去把东西放好,继续拿起筷子道:“不是钱可以衡量?你之前制出来的陶器卖的钱都不够你整天试验糟蹋的成本多,你说,不是我拿钱纵容着你,哪个商家肯干这事儿?”
“是是是,姑娘明智!”
“这陶器可有名字?”
“有,翠青。”
“好名字,衬得上这个颜色。诶,你怎么烧制出来的?”
“这个嘛,你等会儿可以去看,我新建了个窑,大约五丈长,跟咱们之前的馒头窑不同,这是南方比较常见的,称为龙窑,温度可以更低,烧制出来的陶器全然不同。”
“你又建了新窑?花了多少钱?哪儿来的钱?”不显转头看着阿兰:“阿兰,你又纵着他!”
阿兰温柔笑道:“如今建了新窑,也试验成功了,姑娘还是想着怎样卖个好价钱不是?”
逝者已去,不可追,钱花了也只能花了,不显对严信道:“那你赶紧烧制些好东西出来,多制些明器,我非得把这陶器卖出天价不可,好好宰一宰那些豪门贵族!”不显一扫之前的阴郁,激起了满满的斗志,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肉。
回家后的几日,不显一点没闲着,一边画好图样,督促着严信烧制陶器,一边继续教二郎读书识字,把师傅教自己的再交给二郎。
这一日不显正偷懒打个盹,外面进来报那朱家大公子又带着媒人上门求亲了。
阿兰幸灾乐祸地催促着不显:“姑娘快去看看啊,这朱家公子多诚心啊,年年都被你扫地出门,但是人仍旧年年都来求亲。”
“诚心?!”
“姑娘还是快去吧,你不去打发他,他是决计不肯走的。”
“哼,我再去会会他去。”
不显来到厅堂,满满当当的聘礼堆在厅内,那朱一金正端坐着,油头粉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公子呢。但不显知道哇,他爹靠着巴结权贵,夺得了矿场的开采权起家,也就他爹这代才突然爆发了。
那朱公子见不显到来,起身行礼:“不显姑娘,我今儿又来了。”
不显无语的看着嬉皮笑脸的朱公子,诚心诚意地发问:“你每年都要来这么一遭,你不烦呐?”
“诶,不显,我当初对你一见倾心,孜孜求娶,哪里会厌烦呢?”
“喂,我可是听说你上个月才娶了第五房小妾啊?你又在这里装痴心?”
“不显,此言差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淑女各有不同,或温柔娴静或娇俏可爱,千姿百态,我都心下羡慕,很正常嘛。你如果嫉妒了,只要你肯嫁给我,我可以立马把我那五房小妾遣送回去。”
不言无语:“不是,窈窕淑女,那你找我干嘛,我姿色平平,性子更是不好。”
“诶,不显,不要自我菲薄嘛。我还是很中意你的呀。你能力出众,持家有方,你要嫁给我就绝对不是妾,我是求娶你为妻的,这我父亲也是同意的。”
“说白了,你就是想娶我回去给你当账房先生管家的呗。你爹也是,娶个儿媳妇都当买卖,是不是还看上了我这里的制陶技术和作坊啊。”
“不止,还有你同西域蛮夷的货物往来,我爹都看得上。”
不显气结,招呼徐户:“徐大哥,麻烦把他和这些东西扔出去!”
徐户依言撵人出门。
“诶,不显,你还是嫁给我吧。不然你这一天不收利息地借人钱财、低价售卖陶器铁器,你虽然心善,帮了那些农民,可是碍着旁人的利益了呀。现在只有我才能护着你啊!诶,你别推我,诶,好好说话,你举我起来干嘛,你别扔我呀。啊!诶,这些东西别扔,轻拿轻放!哎呦喂,会摔坏的。”
不想听着朱公子的惨叫,心里舒服多了。阿兰在旁边担忧道:“这朱公子后面的话没说错,姑娘总是给附近的农户救急,让他们的田地没有被那些大户贱买过去,恐怕遭人嫉恨。”
“呃。这个。“不显闻言也有些心虚,“没事儿,有我在,护得了周全。”
第二日,不显正在抽背二郎,又见阿兰兴高采烈地拉她出去厅堂:“又有人来提亲了,姑娘,你实在是受欢迎。”
“谁啊,哪个眼瞎的?”
“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显同阿兰来到厅堂,这次来的就一个媒婆。那媒婆见着不显就咧开了脸喊着:“大喜,大喜呀,姑娘。我们县令大人看上姑娘了,要求取姑娘做姨太太,享福去啦。”
不显费力想了想:“我才会家没几日,新到任的县令我是见都没见过。怎么就看上了?”
那媒婆捂嘴笑道:“看我老婆子一高兴,没说清楚,是您身旁的阿兰姑娘。前些日姑娘上街,我们县令大人是一见就忘不了,这不一打听到了姑娘的身份就打发我们来求亲嘛。”
不显有些幸灾乐祸得看向阿兰:“让你笑我,这下轮到你了吧。”
阿兰此时敛了笑意,使劲捏了捏不显,使眼色让她打发走这人。
不显知道阿兰的心意,假装叹了口气道:“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我前些日子回来才把她许配给了我家里的人。也是我们阿兰没这个福气。”这话说出来,不显又被阿兰暗地里捏了一把。
那媒婆脸色微变,迟疑了一下又道:“不妨事儿,那县令大人说了,无论如何要求得阿兰姑娘,这个聘金您随便提,许配了谁,姑娘给他换了人就行。”
“这个,这两人情投意合,我确实不好拆人姻缘。我们阿兰实在感谢大人美意了。”不显知道县令可是惹不得的,又塞了些钱给到媒婆,“还望在大人面前帮我们说说,实在不是我们不是抬举,只是阿兰已经婚配了。”那媒婆为难地收了钱,只说帮忙试试。
媒婆走后,阿兰担忧道:“不知那县令能不能罢手,听说这县令是朝廷哪个宦官,什么中常侍的门人,背后势力不小,行事猖狂。”
“你放心,媒婆一张嘴,保管骗过鬼。实在不行,我明日让严信带上烧制的陶器再加些锦缎上门致歉。”
不显觉得这个县令不好惹,第二日就让严信带上东西去道歉了,却没见到县令本人,不过礼物倒是收了,也算是默认接受歉意了。
后面的日子果然风平浪静,那县令没再出现。
一日,不显收到消息——六安王的生母去世了。不显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新烧制的陶器一开始就要卖给这样的贵族,这样翠青的身价一下就定下来了!不显立马找上徐户和严信出发去往六安,务必要赶上这个葬礼。
这一去几日,不显售卖这陶器很顺利,这样绝无仅有的新鲜物件,六安王连价都没还就都买下了,获得周围人交口称赞,称道六安王一片纯孝。不显更是发自肺腑地卖力称赞。
回程的路上风和日丽,不显乐得脸都要笑僵了,前面驾车的严信瞧着都快看不下去了。
徐户骑马走在前面,却突然看见前面快马疾驰而来的人正是家里的护卫,心下疑惑。前面那人看清了是徐户,拼命挥鞭而来,一到跟前,立即跳下马对着徐户道:“徐大哥,不好了,家里突然闯进来一帮官差,硬把阿兰姑娘抢、抢走了!”
不显跳下车来,拉着来人问:“你说什么,什么官差?抓人可有明目?”
“就是官差,没说什么,直接就闯进来抓了阿兰姑娘。他们人多,我们拦不下来,兄弟们都被打伤。”
不显登时慌乱了,一时想不通怎么突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徐户闻言猛的一夹马匹挥鞭往前奔去了。
严信一把拉住呆了的不显上车,跟了上去。
严信和不显乘坐的马车不及徐户单骑快,不多久就看不见徐户的背影了。
徐户心心念念的阿兰此时正跪在衙门大堂内,上方正坐着县令王兆。
王兆调笑着打量阿兰:“啧,这细看也就不过如此嘛。嘴也不够小,腰也算不上多细。摆着一副高傲的模样给谁看呢?”
阿兰最初的疑惑和恐惧都化为了悲愤,她明白了为什么会被抓过来。
“嘿,还傲着呢。怎么的,瞧不上我们?听闻你们主子在洛阳跟我们朱大人、李大人作对,如今连你一个奴婢也都是横着走,谁都看不上眼了是不?”那县令又转过头对着边儿上的县丞问道:“她那主子叫什么来着?”
那边的县丞弓着腰附在耳边道:“姓荀的,叫荀羽,现在在洛阳当了官儿就没回这儿来了。”
“是了,还是你知道的多,不然我还蒙在鼓里,要真纳了这小妾,不定之后招什么灾呢。”
不显回来时不想让阿兰担心,所以没有提及在洛阳遇到的事儿。但阿兰听了县令的话大概猜到了是得罪过他们。心里盘算着不显他们出去了几日,应该快回来了,如今只能忍着,等他们来救自己。
“还请县令大人恕罪,确实是我家小姐将我许配给了庄子里的下人。奴婢不敢轻视了大人的!”
“哦,就是说你是愿意的,是你们家小姐不答应?那还等什么,带入后堂内室去啊。”
阿兰旁边的两个差役闻言就拖着阿兰往角门边去。
阿兰一时慌了,拼命挣扎着。
那县令舔了舔嘴角淫笑着:“要了你的人,再把你扔回去许配呗。也不碍事儿。”
旁边的县丞看着眼前的情景有些焦急,本来打算的是阿兰性格刚烈,一定会激怒县长,到时候后果才能不可收拾。如今只是强了她,恐怕不会激怒林不显那些人做什么出格的事儿,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打定好主意,县丞又附耳对县令道:“大人,如今我们既然知道了他们是朱大人和李大人的对头。在洛阳两位大人奈他们不何,如今我们在这儿何不帮两位大人出口气?两位大人知道了也晓得我们是知恩图报的人。”
那王县令皱了皱眉:“话是这么说,可要都拿了他们,恐怕功没邀到,还引得那荀羽盯上了我,尤其你说他那管事儿的和荀羽关系不浅。”
“那管事儿的咱们不动手,可这么个奴婢咱们还是可以动手的,杀杀他们的威风,好教他们晓得谁是这地儿真正的主子。想来那荀羽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奴婢出面。”
“好!这个主意好。刚好我听过一个很有意思的玩儿法,正没地方试试呢。你带些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