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显哪里能睡得着呢？现在也只是躺在床塌上辗转反侧而已。不显一直以为之前的生活靠的是自己，靠自己的手艺和聪明。但是现在细细算来，如果没有师傅的背景，那当时做生意时和沈夫人起了冲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吗？在南阳的时候，没有师傅，那朱家等大户能一直容忍自己阻碍他们兼并土地吗？自己到底太天真了。

此时还没睡的不仅仅是荀羽府中的人，那已被免职的章城府中仍灯火通明，虽然被免了职，但是底子仍在。章城正在喝着闷酒，依然把自己灌了个七八成醉。旁边的美女小心翼翼地侍奉着，生怕像之前的女子一样，不小心惹得章城不高兴，被拉出去乱棍打死了。

“哼，喊我大人？我现在还是大人吗？啊？嘲笑我，区区一个婢女敢嘲笑我。哼！”章城在那里自言自语，然后突然转头看向旁边的婢女，“还不斟酒，没看见我杯子都空了吗？啊！怎么，你也看不起我？”

那婢女吓得一激灵，抖着手连忙斟酒，“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章城下方坐着的邹然看着他这副颓然的样子，心生鄙夷，但面上未表露一分，反而装出一副心痛叹息的模样，“章大人，这次咱们明显是着了那皇甫规的道儿。唉，本来以为那皇甫规只是一介武夫，性格刚硬，没想到，背地里也是一个阴险小人。他居然想出这么个主意来陷害大人！其实大人也是为了报答之前郭大人的赏识之恩，没想到啊。”

章城闻言怒上心头，“那皇甫规就是个伪君子！平日里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啊？实际上就是一个下作的小人！”

“对啊！我们绝不能这样放过他！”

“不放过？哼。”章城又突然泄了气，“他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我现在是被免职的平民，我能怎么样？我又能怎么样呢？”

“大人，现在皇甫规仗着自己的军功，在并州凉州任意妄为，得罪的人难道在少数吗？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落尽下石呢。”

“那又怎么样？你现在找谁能扳倒皇甫规呢？你再看看我的下场，助攻的一大把，谁肯当前锋？”

邹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大人，任凭他皇甫规再嚣张，他能嚣张得过那群小黄门和中常侍？”

“你说那群宦官？”章城灌了自己一杯，摇了摇头，“确实不如，谁能比得过他们！”

“大人以为，如果是他们和皇甫规为敌，这二者，谁人能赢？”

邹然有些喝晕了，“你什么意思？”

“大人，如今我们斗不了皇甫规，可以让他们来。以现在宦官熏天的权势，纵然是那皇甫规，也不能敌。”

章城明白了过来，忙放下酒杯往前凑，“可是，要怎么让他们为敌呢？现在皇甫规立下了赫赫功勋，那宦官没事儿也不会去招惹他呀。”

邹然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这点，就交给在下了。只是可能需要些费用来上下打点。”

“要多少给多少！只要你能把那皇甫规给我办下来，要什么给什么！”章城痛快地一饮而尽。

其实按照现在这群宦官的权势，朝中虽然有很多清流不屑与他们为伍，但是仍有不可计数的人为了自己或者家族的利益，想尽办法巴结他们，暗通款曲。因此邹然作为一个从地方上的人，在洛阳没有什么根，无人举荐就想要从众人中脱颖而出踏进去人家的大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邹然瞅准了中尝侍朱明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曾番，准备先从他身上下手。

这曾番虽然只是侍候朱明的太监，职位看着低，但是因为人聪明灵性，办事牢靠，极受朱明器重。以朱明的身份，他虽然随侍在宫中，但在宫外也是有开衙立府的。而这曾番，是他最信任的奴才，自然在宫外也是有自己的府邸的。邹然自打到这洛阳来就一直注意五大中常侍，想寻个机缘结交他们，谋得个一官半职，而不是一直替人当个幕僚宾客。所以这曾番的住处他是一早就打听好了，从出身到喜好，不拘大小事宜，通通都摸了个透。

第二日邹然就拿着礼物上门了，算好了时辰，今日曾番应该在府中。门口的侍卫将邹然拦了下来，邹然客气地递上了拜帖，拜帖中特意提及了今日是来献上西域的葡萄酒及水晶杯。果然，曾番本来只是随意地打开了拜帖翻开，在看到这两样东西后，眼睛都放光了，随即想了想，召邹然入见。

这邹然进屋后大大方方地行礼，然后从行囊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桶葡萄酒和两个小的水晶杯，放到了曾番跟前的案几上，“听闻曾大人在品酒方面独有造诣，在下特意将从西域带来的葡萄酒带给大人品鉴。”然后讲葡萄酒倒入两个精致的水晶杯中。葡萄酒在晶莹的酒杯中，借着窗外透过来的阳光，在暗红如血中又显出剔透之感来。

这曾番端起酒来，细细闻了闻，一饮而尽，“葡萄酒我也喝过不少，可你这酒毫无杂质，回味甘甜，确实是上佳之品。不过，这葡萄酒再好，恐怕也没有这两个水晶杯值钱吧。”

“是，大人。这水晶本就稀有，而这又是难得一见的无色的冰晶。它质地硬且脆，打磨起来艰难，很容易就裂开了。尤其这杯子是圆形，需要至少二十年以上资历的工匠，悉心打磨数月方成。这好酒自然就该有这样的杯子来盛，寻常的杯子岂不是辱没了此等好酒。”

曾番赏玩着这水晶杯，很是喜欢，“你今日来，不仅仅是为了送我东西吧。”

邹然看着曾番爱不释手的样子，知道这事成了，直言道：“今日前来一是送大人此美酒，二是有一事相求。”

“你说。”

“大人应该知道这皇甫规已经应召面圣了。”

“嗯，知道。”

“这皇甫大人被召回，皇上必会委以重任。大人之后应该也会与这皇甫规碰上。这皇甫规在并州之时，就倚仗着自己武官世家、本地大姓肆意妄为，贬去了不知多少官员的职位。在下在郭闳大人手下办事，亲眼目睹他的不可一世。这郭大人只是年迈些，很多事情力不从心，竟然也被他参奏革职。我恐怕就算以大人的身份，也不会被他放在眼里，恐怕也会起冲突。”

“说清楚些。”

“是，大人。这皇甫规以清流自居，必定会与大人，乃至朱大人为敌。希望之后这样的事情发生时，请大人相助，让朱大人将这皇甫规拉下马来。”

“说来说去，不就是你想借咱们朱大人的手帮你除掉皇甫规。”

“是，大人明鉴。”

“可这皇甫规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你让朱大人和他正面为敌，到底是想害他，还是害我们呢？！”

邹然没想到这曾番并非普通人，难怪是朱明最倚仗的人，立刻惶恐行礼道：“在下绝不敢有其他想法。只是，即便大人想避开，这同在朝廷内，事事相关，真能避开吗？而且大人应该知道，这皇甫规性格刚直，自居清流，必定会与大人为敌。在下只求大人坚定朱大人反击的心意而已。而且这皇甫规开罪的人不在少数，大人也当知晓，到时候众人只会群起而攻之，再加上中常侍朱大人的力量，何愁打不垮皇甫规。这也是给那些自诩清流的大臣一个警钟。”

“嗯。那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禀大人，事成之后，郭闳郭大人愿献上并州的良田百顷，再加上五十万钱。其实大人替朱大人当差尽心尽力，也要为自己做打算呐。现在这世道混乱，只有钱财捏在自己手里，才是最稳当的不是？”

“嗯。这件事我知道了，后面怎么发展，我会见机行事的。你退下吧。”

邹然明白这就是应下了，“那在下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