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拍桌而起,“竟有此事?!”皱巴巴的手上玉镯子碰撞,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堂下,跪着姑姑和丫头,头更低了几分。
老夫人自认为家规严厉,教子有方,以前的林家,即使在上京那种权贵林立的地方,也称得上一声世家门第,那个见她不得乖乖行礼,即便是皇宫,也是客客气气迎进去的,怎么就沦落到儿孙不悌,恬不知耻的地步?
整日在戏楼子抛投露面不够,竟将那贼人引进家里,这让她脸往哪儿搁?
“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我倒想看看大小姐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夫人!”
翠儿声音带了哭腔,大气不敢出一下。她那见过这样的阵仗,在林府多年一向安稳平顺,今日被推到风口浪尖,腿便开始发抖。
林婉儿安抚道:“别着急,你且慢慢说来,老夫人你是知道的,通情达理,不会错怪任何一人。”
翠儿这时才平静些:“禀告老夫人,景绣小姐昨晚还接到一封信,今日便出了府……”
老夫人放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着,显然被气坏了:“徐姑姑,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奴无话可说……”徐姑姑又恢复往日的持重,头贴近地面等待老夫人的宣判。
“来人,把这不知羞的老奴关进柴房,大小姐一日不回,便关她一日,若是一辈子不回来,就让她在柴房里养老吧!”
徐姑姑被拖下去。林婉儿忙上前,拍着她的背顺气:“如心姐姐和姐姐关系一向很好,老夫人不如派个人去探探口风,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老夫人艰难地开口:“就依你的意思办,一定要把大小姐带回来,我们林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石室逐渐亮堂,林景绣去叫二人。苏子卿轻拍一下便睁眼,乞丐老婆婆好几声也没反应。
“抓小偷,抓小偷。”林景绣伏在她耳边叫道。老婆婆一翻身,爬起抱着自己兜里的东西:“小偷在哪儿?”
林景绣对着她笑道:“小偷没见着,强盗眼前就有一个。”
老婆婆听出她是在骂自己,抓簪子的手紧了紧:“我这是救人所得,天经地义,就是阎王爷来了也抢不走!”
林景绣没再跟她废话,扶着苏子卿率先出去。
“我们这是往哪儿走?”
“离开这个地室,你身上有伤,水路是走不通了。既然是百凤楼地室,肯定有通往地上的路。”
“竟是在百凤楼底下?”苏子卿不免诧异,尽管他有些昏迷,却能感觉到水流的湍急,怎么还在这里?
林景绣猜到他的疑惑,认真道:“等出去就知道了。”
三人顺着通往兵器室的廊道前行,林景绣正观察地室,就听见乞丐老婆婆在后面大叫起来:“坏人,就是那些坏人呐!”
还没等二人反应,老婆婆已经灵活地蹿到前面,拖着破了两个洞的鞋子往前跑。林景绣往侧面一看,那杀手竟在石道上,一见到二人,速度快到飞起。
林景绣不及多说,拉着苏子卿就往前跑。老婆子看着瘦弱无骨,没想到逃起跑来还真有一手,三两下就把二人甩在后面,林景绣艰难维持住距离,确保不被甩下。
流窜于市井的小民最精于逃跑,更何况一个靠抢食乞讨为生的乞丐?!
只见那老婆子脚下生风,老鼠般绕过兵器室,朝另一边奔去,林景绣使出全部力气,终于拉近距离,抓住她的衣服。
“还想往哪里跑?”
老婆子转身打开她的手,自己却撞向一边,眼看黑衣人的身影越来越近,她索性往地上一滚,没想到地面一块砖头一滑,迎面便射出许多箭。
林景绣拉着苏子卿靠墙,那老婆子竟趁机溜走了!
无奈之下,林景绣只得继续前进,在前方一拐角处又被一只脏爪子拉过去。
“这里有机关!”
原来是找机关,看来是她错怪了老婆婆。老婆子将墙上砖块按照一定顺序移了一下,三人当即脚下一空,往下跌去。
“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啊!”
“我那知道机关是在这个地方。”
她俩人还好,苦了苏子卿,负伤奔走不说,又被林景绣压了一下:“哦——”
林景绣立马跳起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过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事。”苏子卿痞痞地笑了一笑。
林景绣察觉哪儿不对,只觉得脚下一片冰凉:“蛇!怎么那么多蛇!”
苏子卿拍拍衣服站起:“不知道,可能是别人养蛇的地方吧。西南一带,巫术横行,时常有人将蛇浸泡入酒做药引,而有些蛇恰恰很难捉到,自己养省了麻烦。”
林景绣见苏子卿侃侃而谈,一点也没被吓到的样子,心里难免不甘:“你怎么不怕?”
苏子卿懒懒地抬起手指了指老婆婆:“保命的人就在这里,有什么好怕。”
林景绣转身一看,那老婆子手上竟拿着一包雄黄,现在正在恣意地戏耍这些长相凶狠的动物。
见林锦绣眼珠子要掉下来,老婆子得意笑道:“行走江湖嘛,怎么可能每个防身的东西,我可是时常睡在荒郊野外的人。”
林景绣伸手去碰,老婆子不客气地打开:“二百两,少了没有!”
林景绣一瞬间想掐死眼前这个嘚瑟的人,那么好的商业头脑,做个乞丐可惜了。可怜她不过离家一日,竟背上如此多的债务。
她咬牙道:“好。”
老婆子又从她头上取走一样东西,才把雄黄交出一部分。林景绣往地上撒,却听见苏子卿的声音:“那是什么?”
三人处在一间巨大的圆形石室,他们这一头一条一米宽的小道直通另一头,中间部分被水隔开,尽头是一个石台,台上放着一个方形盒子,上方是直达地面的洞,光线亮晃晃投下来。
林景绣将周围撒成一个圈,确保蛇不敢靠近分毫。老婆子则自告奋勇地把雄黄撒在路两旁,等三人进入水面石道,再彻底隔断蛇前进的步伐。
无数的蛇吐着杏子,在雄黄线之外盯着他们,瞳孔绿色的光聚成一片,有点像萤火虫。
是一个青铜台,台面透着光,一尘不染。三人齐齐盯着盒子,盒子是用铜制机关锁锁住的,这种锁十分讲究技巧,一旦出错,便会盒毁人亡。
林景绣伸手在台上敲打一阵,并无异常。若是盒中的东西珍贵,断不会没有机关。
苏子卿示意她收回手,上前些道:“我试试。”他的手从盒子侧面游走一阵,猛然敲向盒身的某个点。一声轻微的响动,台面蜕皮般剥离,露出一副图案。
林景绣大惊,这与那道门上的图案如初一辙。她回想老头开门动作,手搭在台上,细细敲击机关,辨声而动。每一步走得谨小慎微,终于听到“咔嚓”声响。
台面铜蛇图案围绕盒子发出阵阵绿光,中间凸起,把盒子送了出来。
林景绣伸手去拿,盒子刚移动一点,底下的毒剑便喷涌而起,在接触她手背的前一秒被绞得粉碎。她抱着盒子,惊出一身冷汗!
瞥见一旁粗麻绳子,林景绣拽过来,本想往上甩,没想到绳子正和地面相连。她望着二人道:“我们出去就靠这个了。”
两人眼睛还盯着盒子,林景绣索性递给苏子卿保管。老婆子掩饰地移开目光,围过来拉绳子,林景绣一拍,她悻悻地收回手去。
“你抛弃过我们一次,要是出去把绳子割断,我们怎么办?”林景绣把绳子拴在苏子卿腰部,让他先爬,苏子卿背部有伤,速度很慢,一会儿工夫,背后就被血浸透,好在他有功夫,最后一段几乎是飞上去的。
“我来我来!”老婆子拽住绳子道。这回林景绣没阻止。
接近洞口之际,对面蛇群立马四散开来,一瞬间,三个黑衣人落下,林景绣瞅着他们,心提到嗓子眼,往上看,老婆子手脚不利索,明明在洞口,迟迟无法完全出去。
林景绣只好佯装镇定,看到青铜台,黑衣人更加激动,簌簌飞身过来。
林景绣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这帮人必是为那盒子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绳子终于落下,林锦绣一拽上,就腾空而起,险些滑下去——竟是苏子卿生生把她拉上去的。
黑衣人抓住她的裙摆,她左右踢几脚,拔剑刺去,正好刺中他的手,放手间她便破口而出。
原来是百凤楼马厩旁的一口废井,马夫抱着干草进来,见到三人立马大喊“抓贼啊!”
他们哪管这小小马夫,割断绳子后,迅速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