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卿一个飞身,护在林景绣身前,近得连呼吸都听得见。
“你先走。”他抽出袖间匕首,手慢慢握紧,周身席卷着强硬倔强。
苏子卿没有带剑的习惯,长年匕首藏身,正因如此,这必是一场恶战,只有林景绣没事,他才能专心战斗。
月色如水,漾进他眸子,一派朦胧的感觉,偏偏那发亮的瞳孔,一下子刺进林景绣心里:“别受伤……”她望了他一眼,退到一旁屋侧藏身。
长街两排屋子低矮,多为两室,从她这个方向看,仿佛挨挨挤挤的小矮人,静谧诡异的气氛不由让她后背一凉。
实在是太静了……
若非法制严密,管束极为严格,万万不能做到此种地步,可偏偏是在这民风开放之地……林景绣深吸了一口气,这平遥城远比她想象的更凶险。
一行队伍全是精壮男子,发起疯来不可小阙,苏子卿横腿一扫,竟绊不动分毫,脚撞上铁柱般疼得发麻。
……他闷闷吐出一口气,轻身退出老远,目光一凛,手上匕首横于胸前。那些人疯狗似的袭来,脚上镣铐起不到分毫作用,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握紧的拳头青筋爆出,一拳向他脸打来,苏子卿腰往后一弹,干净利落地躲过,随即单手撑地一脚往那人脖子踢去。
“咔擦”一声脆响,那人脑袋往后一仰,一个后空翻趴下,砸倒身后大片同伴,后面的人径直从他们身上踩过,没有丝毫避让,也不去管同伴的死活。
苏子卿眼神一下子冷下来,盯着被踩的那些人,他们的嘴角已经冒出血,表情痛苦不堪。
这是什么情况,即便不至于关系亲密,好歹也是同一战线,连同伴的死活也不顾?林景绣悄悄靠近些,这些人双眼无神,四肢僵硬,似乎只会挥着大拳打过来……难道是被操控的……
那哨音是……
“咻咻——”长街后方一声音响起,一黑影背着光定定站在路中,与领头的不同,那人背着一把剑,一身斗篷把身上的棱角盖遍,众人蓦然被吸引。
见他们痴痴站在原地,那人又吹了一声。
这哨音的功力比她想象得要好,这些人一下子狂躁,完全不管苏子卿,恶狠狠地冲过去,极像一群饿极了的野兽。
机不可失,苏子卿拉着林景绣往巷子里拐,迅速隐匿在黑暗中,他体力消耗过大,跑起来喘的厉害,但抓主她的手格外地紧。
跑了许久二人才停下,是一条极窄的巷子,萤光幽幽暗暗,说不出来的阴森恐怖,相比入城的地方,这里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但这声音还不如没有。
“可知道是什么人?”
苏子卿靠着墙壁深呼吸,话也说不清楚:“没……没看清楚。”
林景绣眼眯起来,她为救人而来,偏偏毫无缘由被袭击,且对方目的明确,出手绝不犹豫,一座城做到如此,莫非是在掩藏什么秘密?
而且是自上而下,一点也见不得光。
她心下有了打算,既然如此,非得去这官家之地看看才行。
晃眼瞧见苏子卿脸上的汗水,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曾问过我来此的目的。”
“夫人的事就是我的事,即便不知道是什么,我也应该帮衬。”苏子卿笑着,笃定的神色让人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是来救人的,救何人,具体在哪里,怎么救,我都不知道。而且似乎很凶险。”
苏子卿避开她话中的意味道:“竟是救人,我看这城中诡异之际,冤死鬼肯定不少,若是能把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自然是好事。”
林景绣敛了敛神色,或许是被乞丐老婆婆影响,莫名其妙就开始疑神疑鬼,竟想试探苏子卿。
若非苏子卿是个痴情的种,她定以为自己来这里和他脱不了干系。
说话间,一身影出现在巷口,是那黑衣人,虽然帮了他们,两人也格外戒备。
知道用哨子控制人,现在还摸到二人所在,未免太过厉害,是朋友还好,要是敌人,可就难对付了。
那人慢慢走近,步子声响空荡干脆,宽厚的袍子遮住大半张脸,近来一看,还戴着面具。
苏子卿站直身子盯住他,三米开外,那人停住了,做出一个召唤他们的手势,仿佛希望他们跟着他。
二人对看一眼,那人便错身而过,没有等待。林景绣递给苏子卿一个眼神,双双跟了上去。
那人朝着萤光密集之地走去,越走越发现大部分的人都集中在府衙周围。府衙门口排着长长的一对人马,车上拉着许多货物。
十几个壮汉悄无声息地把东西搬进去,有的是坛子,有的是粮食草药,还有的是长长的箱子。
黑衣人贴着一侧的墙观察,林景绣和他保持一段距离,只见他看了她一眼,飞身上了屋顶。
地上的人立马发现他,一部分抄着家伙追去。
苏子卿作势要上前,剩下的家伙,轻易便可撂倒,没有任何威胁。
林景绣拉住:“不可,这人故意引我们过来,保不准是陷阱,我们此行是为救人,不能轻率行动。”
“大晚上的,难道你不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不用……而且我瞧这人身影有些熟悉,心里很不安,即便是帮我们也说不过去,他根本不知道我们的目的。”
苏子卿同意了她的话,随即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领头人不在,多半是通报,肯定有大量人手搜索我们的踪迹。”
“所以去城主府。”守卫外撤,城主府正好人手空缺,是个好机会。
“嗯。”
两人一路躲避搜索,终于找到位置隐蔽的城主府,府内戒备稍显松散,但两人不敢贸然行动。
苏子卿带着林景绣从后门摸进去,三两步跳到房顶,正巧遇到俩巡视,迅速将他们击晕。
二人在房顶观察位置,估摸往前,不久便走到那还亮堂着的房间。
房间在二楼,是难得的高位置,以大燕朝的礼制,非身在高位不可居,自然没错。
两人从房顶爬过去,只到窗台一般高,小心贴在窗边观察。
屋内,两个身影正在交谈。
“禀大人,一切顺利,那些贱奴现已收押,这次对方还送来不少粮食,可谓做足了诚意。”
“还不是我们养着的,面子功夫,不值一提,这次有人混入,下次注意点,上面可不容许一点差错。”
“是。”
“乞丐打发好了?”
“拿着银子走了……不过那两人身在遂州,又与林府相关,怕是会惹到麻烦。”
“休要担心,不过是一对私奔的情妇,哪里还有脸要?”沉吟片刻,堂上的人又道:“人呢?”
只见堂中男子突然顿了一下,慢悠悠道:“在这里!”
下一刻,一把剑就从两人面前飞过,早就埋伏好的人从四处涌进来,把二人围了个遍。
押进去之后,堂上之人才走下来,细细打量着二人。
“呦,苏公子,久仰久仰。”
苏子卿冷哼了一声:“宗大人倒是一如既往。”他曾经骂宗绍为狗腿子,宗绍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宗绍脸色一冷:“我早就说过,叫你不要插手平遥城的事,偏偏苏公子执迷不悟,终于自己送上了门。”
苏子卿道:“看来那个人和你们不是一伙的。”
宗绍一愣,随即笑道:“把人带进来。”
两个士兵押着那人上来,袍子一扯,老婆子立马显出原形。
“吃里扒外的东西,明着拿你们换钱,背地里又做出这等勾当,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我看她是在这里待久了,便以为自己无法无天!”
老婆子缩在一侧不敢看他们,袍子在身还好,现下却只剩下满脸狼狈,在地室时脚力出奇,原来有些功夫在身上。
林景绣粲然一笑:“难怪进城如此顺利,没想到是老窝,婆婆,你可真没让我失望!”
老婆子一下慌了,沉声叫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老婆子虽是乞丐,却不曾害人,一时财迷心窍……银子我埋到地底下,一点也不敢揣在身上……”话到这里,她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想必是愧疚极了,才出此下策,既不得罪城主,也能救人性命,可为什么她会带他们去府衙?
林景绣突然想到那些稀碎的声音,原来这老婆子一直在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