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闹钟刚响两秒就被按下,徐曼睁开眼睛,坐起身发了一会儿呆,就洗脸刷牙换衣服下楼晨跑。
她自认并不是一个勤奋的人,晨跑这件事最初也不过是旁人带的,坚持久了,倒也成了一个习惯。
徐曼认为最可怕的两样东西,就是回忆和习惯,两者皆杀人于无形。
跑步回来将咖啡煮上便去洗澡,刚出浴室,电话就响了。
徐曼勾勾嘴角,时间掐得真准,她都怀疑这个小助理是不是每天从起床开始就盯着表,按秒计算她的行程。
“喂”,继续擦着头发,按下免提。
“曼姐,今天十点的车,我九点到你家楼下接你。”
“好。”
挂了电话,烤两片面包,往咖啡里加了三块糖。
一开始喜欢咖啡,是因为那份醇香,而最能体现这种口感的就是不加糖不加奶的单品,那份苦涩才是来自咖啡豆最原始的味道。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喜欢上了喝甜咖啡,特别甜的那种。
吃完早饭差不多八点半,徐曼画了个淡妆,换好衣服没一会儿门铃就响了。
刚打开门,黄子铭就探着脑袋往徐曼身后看,然后对徐曼笑了笑,如果不是三个月的相处已经足够了解他,还真的会因为这个笑容觉得他人畜无害。
黄子铭提起徐曼身后的行李箱,边走边说:“曼姐,当你的助理真是我的福分,能自己做的事从来不麻烦别人,你都不知道我上个老板···”
徐曼带上耳机,屏蔽掉他已经絮叨了几百遍的话。黄子铭将徐曼的行李放到后备箱,又清点一遍设备器材。
上车后,转头对徐曼说:“曼姐,设备都带齐了,乌镇那边的酒店也确定好了。我们待会儿去南站坐车,到嘉兴后转一下乌镇城际公交,差不多三个多小时就能到住的地方。”
徐曼点点头。
撇开黄子铭贫嘴的毛病不说,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助手,细心周到,八面玲珑,最重要的一点,所有事情都会做到守时,徐曼最讨厌不守时的人。
这次去乌镇,是为了采景,徐曼是一名编剧,半年前从谢菲尔德大学毕业,本来打算一直留在英国,经不住父皇母后天天召唤,只能于三个月前不情不愿地跑回来,好在才华不错,留学期间写的剧本被导演看上,已经在筹备开拍,作为编剧,她自然要参与其中,配合导演进行二次创作。
她自己本身并不太想回来,一方面她很喜欢英国,另一方面就是凌菲前些日子对她的评价:一个逃不开过去的怂货。
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觉得凌菲还真是一针见血。毕竟抛开那个人不讲,自己现在的生活其实已经挺好,父母安康,身边有一群好友,有一份喜欢的工作,算得上是现世安稳。
人嘛,总是贪心,如果生活大概还满意,就会奢求圆满。
和黄子铭计划的一样,他们下午一点多就到了入住的地方,一家在西栅附近的民俗客栈,简洁卫生,老板热情好客。
徐曼拍了拍刚帮她把行李放到房间的黄子铭说:“小伙子不错嘛,毛病是不少,不过优点也是有的。”
黄子铭无力地望了一眼天花板:“曼姐,真不知道你是夸我还是损我,我这人吧,虽然谦虚,但还是愿意随时接受褒奖的。”
徐曼将手中的热水壶放下,转头看他:“点到为止其实是为了给你留面子。”
黄子铭往沙发上一靠:“面子什么的我不需要,我就大俗人一个,不如给点实际的?”说着手上还配合着数钱的动作。
徐曼眨眨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好巧哦,我也是大俗人一个。”
黄子铭叹了一口气,他一直认为自己耍嘴皮子的功夫一流,可在徐曼这从来占不到任何便宜。
不过刚才确实也只是开玩笑,徐曼给他开的工资已经是行业里数得上的了,而且这三个月的时间,他不敢说对徐曼百分百的了解,大致的认知还是有的。
这姑娘大气、仗义,有才华却不恃才傲物,当然也有一些令人费解的性格,比如有时能欢脱得像个神经病,却能在下一秒异常安静温柔。
黄子铭曾一度怀疑她精神分裂,相处久了,才知道这是常态。
这份工作是凌菲给他介绍的,上份工作是女明星的助理,凌菲是时尚买手,同在一个圈子里,一来二去也就熟了,那段时间正打算辞职,因为实在伺候不了那尊大佛,刚好凌菲说她有个朋友要回国,需要一个助理。
当时凌菲给他看照片,他还吃了一惊:“这不还是小姑娘嘛,你说她是编剧,难道有什么后台?”
凌菲白他一眼:“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啊,才华懂不懂,再说了,她不小,和本姑娘同龄,28了,只是平时的穿衣打扮比较显嫩。”
黄子铭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凌菲,点点头:“嗯,的确够显嫩的。”
凌菲瞪他一眼:“唉,说真的,我这朋友人很好,基本不会麻烦人,但是你一定要把她照顾得妥妥帖帖,让她彻底断了回英国的念头。”
“大姐,我又不是她脑子里的切割机,说断就断啊,听你这意思,她不是自愿回来的?”黄子铭一脸八卦的神情。
凌菲往他跟前凑了凑,黄子铭配合的将脑袋伸过来,就听见耳边传来凌菲阴森的声音:“好奇心太重,会死得很快的。”
然后她拍拍黄子铭的肩膀,扭着步子走了,留下一脸无语的黄子铭。
正想得出神,徐曼在黄子铭眼前摆摆手:“喂,你不是吧,这就生无可恋了,你放心,姐虽然不会给你涨工资,但也不会扣你工资的。”
黄子铭站起身,嬉皮笑脸地说:“谢曼姐开恩,小的告退了,您有什么事打我电话,我随叫随到。”
徐曼摆摆手:“我待会自己出去转一下,你不用管我了,差不多晚饭时间回来。”
“好嘞。”
徐曼休息一会就拿着相机出门了,这次采景主要是为了刻画主角的故乡。
写剧本的过程中,多多少少会带入一些自己的喜好,徐曼偏爱古老气息,乌镇具有典型江南水乡特征,完整地保存着原有晚清和民国时期水乡古镇的风貌和格局,她很久以前就想来,只是约好一起赏景的人已经走散了。
走在小巷中,仿佛周身的一切都慢了下来,闲散、舒服,水中摇过几只小船,零零散散的一些游客,荡漾的清波···
拍了几张小楼的照片,就将镜头对准了那一汪清水。
前方划来的船上,侧对徐曼坐着一个人,看不到脸,白色T恤,牛仔裤,头发比寸头稍长些,徐曼猜想,大概是个少年吧。
对好焦,按下快门,却并没有移开相机,想要偷偷拍一张少年的侧脸,可当小船越来越近,徐曼心中的鼓声也越来越大。
短短的十几秒内,“是他”、“不可能”、“真的是他”几个声音一直循环。
当那个熟悉的轮廓出现在镜头中时,徐曼感觉脑袋轰得一下炸了,一时之间,全是空白,只呆呆地站在那里,举着相机。
直到镜头里的人无意中回过头看向这里,几秒后突然起身,面朝徐曼站在船上,沉稳的眼神中透着些许慌乱。
徐曼在心里说了声:真的是你。
放下相机,看着他,突然觉得好笑,这些只可能出现在剧本里的桥段竟然在她身上真实上演,世界那么大,他们偏偏可以在这里相遇,景色那么多,她却偏偏拍到了他。
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初春的阳光正好,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晃着男生的胳膊说:“嘉良,这次放假我们就去乌镇好不好,你要是再敢因为其他事情耽误,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男生揉揉女孩的头说:“好”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记忆中那个笑容都洋溢着幸福的女孩让徐曼觉得恍如隔世。
突然没了兴致,提着相机转身,准备回去。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他的声音:师傅,麻烦您找个地方靠岸,我着急下船。
徐曼越来越觉得,人生就是一出戏,只不过命运的转盘上,推动剧情的永远都不是我们自己。
回到酒店,她躺在床上,脑袋依旧一片空白,给凌菲发了一条微信:我今天见到他了。
没一会儿,凌菲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徐曼还没开口,就听见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他指的是陈嘉良吗?你在哪?不是去出差了吗?怎么会见到他?你没事吧?”
徐曼叹了一口气:“我是出差没错,在乌镇,我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他,取景的时候,他竟然出现在我的镜头里,凌菲,我觉得这巧得够我写个新剧本了。”
“徐曼!你别开玩笑了,说实话,你真的不在意了?”
徐曼轻笑一声:“怎么可能不在意呢,不过也没必要计较了,说到底他也没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过是当初不相信我罢了。”
“是啊,说起来是件小事,可打蛇打七寸,陈嘉良当年触的可是你软肋,你不太愿意回来不就是因为他嘛,徐曼,你真的已经原谅他吗?”
“唉”徐曼叹口气:“我们之间已经谈不上原谅不原谅的了,只是不知道再相见,该怎样相处而已。”
“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不对,你刚才说你在乌镇,不就是你们分手之前计划好要去的地方吗?”
“嗯。”
“呦”凌菲的语气带着一股嘲讽:“他不会良心发现了,专门跑乌镇怀念过去吧。”
徐曼坐起身,倒了一杯红酒,站到窗边,看着外面祥和宁静的景色,苦笑一声:“其实我出国后,他和我联系过,当时换了所有通讯方式,他不知道从哪搞到我的新邮箱,有那么一两个月吧,一天给我发一封邮件,我没回过,后来也就断了。”
“徐曼”
还没听到凌菲的后文,门外就传来黄子铭的声音:徐曼,吃饭啦!
一边走过去开门,一边对着电话问:“你想说什么?”
“黄子铭这个小助理真是当得尽职尽责啊,看来本姑娘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那是,凌大美女的眼光什么时候错过。”
“哈哈,那是,我刚才是想说,既然遇见了,就不要再逃避,如果他有心,回到上海,你们估计也会不断“偶遇”,或许你一直耿耿于怀的并不是这段夭折的感情,而是当初没得到一个让你满意的交代,不如趁这个机会一次性解决。”
“嗯,我知道了”
“好了,我相信你自己有分寸,我就不啰嗦了,你赶紧吃饭吧。”
挂了电话,黄子铭好笑地看着徐曼:“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你和凌菲的性格完全不同,不,应该说是冰火两重天,你们是怎么成好朋友的?”
徐曼拿起外套往外走:“你不明白的事儿多着呢,难道我都得一一解答啊,赶紧的,我饿了。”
黄子铭撇撇嘴,跟在徐曼身后往外走,刚走出民宿的大门,就发现她顿住了脚步。
越过徐曼往前看,一个的男人站在那里,30岁不到的样子,轮廓分明,眼睛深邃,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也掩不住身上透出的精英气质,那男人看到他们就直直地盯过来,黄子铭疑惑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徐曼头也不回:“子铭,你自己去吃饭吧,我这边有点事。”
黄子铭点点头,看着气氛不太对,临走前还叮嘱一句:“曼姐,要是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徐曼嗯了一声,看向陈嘉良,猜到他会来找自己,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沉默着对视了将近一分钟,徐曼叹口气起身往前走,陈嘉良一直不近不远地跟着。
走到一架小桥上停下,往边上一靠,等着陈嘉良开口。
他沉默许久后走过来说:“徐曼,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如你所见,很好。”
傍晚的微风轻轻抚着徐曼齐肩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着些红,时隔三年,她似乎没怎么变,依旧是当年相识的样子,清新素雅,却莫名让陈嘉良觉得难以靠近。
徐曼回头看向他:“你追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他摇摇头:“不是,我·····好巧,我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
“嗯,是挺巧。”徐曼语气平常,似乎只是随口说一句早饭吃了什么。
陈嘉良有些局促,他想过很多次和徐曼重新相遇的场面,也准备了很多开场白,可从没想过是这样一种方式,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徐曼将胳膊放在木质的护栏上,看着河面上零零散散的游船,心想以后来这种小镇定居也不错,等了良久,迟迟不见陈嘉良开口,徐曼转头,只见他刚才还盯着自己的眼神略有闪躲,转而看向远方。
“唉”她感觉今天叹气的次数是过往一个月的量了:“嘉良,我这次来是因为工作,待会儿还有别的安排,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有事。”陈嘉良脱口而出,徐曼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等着他的下文,陈嘉良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似乎欠你一声道歉,虽说今天是巧合,但能当面说出来,倒也不错,徐曼,当年那个误会,是我不对。”
“嗯,你发的那些邮件我都看了,你的道歉我也听见了,现在两清了。”
“徐曼!”陈嘉良有些气急败坏,她怎么能平静成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就像当初他追她时,徐曼总能客客气气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徐曼开口道:“你知道吗?我曾经有段时间对桥梁设计特别感兴趣,每每看见桥梁,我都觉得人类真聪明,仿佛一切距离都可以通过智慧解决,可是,人心呢?”
陈嘉良沉默地看着徐曼。
她顿了顿说道:“曾经我以为人和人之间只要交付真心,至少可以换得一份信任,可你和她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我失去的不只是恋人和朋友,还有我多年的信念,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在怀疑自己,说实话,那滋味不好受,陈嘉良,我对你虽然没有感情了,可是并不想见到你。”
陈嘉良脸色一变:“当年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
徐曼摇摇头:“其实没有谁对谁错,现在大家各自有了新的生活,说那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陈嘉良上前两步握住徐曼的手:“曼曼,其实,这两年我一直在等你,我早就知道你回来了,可是一直····”
徐曼抽回手,笑了一声:“你或许不是在等我,只是希望听我亲口说一句原谅,想等来一份心安理得。”
陈嘉良僵在原地,一直以来对徐曼说不清道不明地情绪好像一下子被她看透。
“陈嘉良,我不知道在这里见到是不是巧合,也不想去计较,如果以后在上海见到打声招呼就可以了,不过,最好不见。”
说完就转身离开。
陈嘉良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说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一样决绝。
这世界的确不是黑白分明,可百分百的信任若遭到践踏,那就是零。
陈嘉良是徐曼的前男友,也是大学同学,大二在一起,大四分手。
那时,徐曼有个好朋友,夏岚。
她一直觉得自己够理智,所以从来没奢望过和陈嘉良的这份初恋能善终,但真的想过和夏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可是,亲情也好,爱情也罢,都不是一个人做主的事。
徐曼和夏岚同班,大学入学的第一次自我介绍就让徐曼对她产生了好感。
人如其名,那是徐曼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气质,落落大方是她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
当时还在心里想,估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和这样的女生成为朋友。
谁知道,晚上回宿舍,发现夏岚就站在她的床铺下面,身边放着一堆行李。
徐曼愣了愣,然后探头看了一下她邻边床铺的名字贴,还好,不是她失忆了。
尽量温柔地对夏岚说:“同学,不好意思,你可能走错了,我们宿舍的人已经到齐了。“
夏岚冲她笑笑,然后伸出手:“你好,我想我们很快就是室友了,准确来说应该是邻铺,我刚才看了一下,那边贴着你的名字,徐曼是吧?”
徐曼下意识地点点头,反应过来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刚才班会不是自我介绍过嘛。”说完又是一笑。
徐曼觉得她一个女生骨头都快苏掉了,不知道这姑娘在大学得招惹多少男生。
她勾勾嘴角:“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记得我,不过你刚才说我们要成为邻铺了是什么意思?”
夏岚没有回答,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门口。
徐曼转过头,就看见下午刚熟悉的同宿舍姑娘李婷婷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拉着她的手说:“徐曼,我要搬到那个宿舍去了,我的高中好友在那个宿舍,我就跟导员申请了一下,没想到他直接就同意了,所以就跟夏岚换了一下,不过你放心,我们下午约好以后吃遍校园的话还算数,不要伤心哈!”说完不等徐曼有所反映就跑走了。
徐曼冲夏岚笑笑:“她就是这样风风火火。“
夏岚点点头,开始收拾行李,徐曼坐到桌边看自己新买的书。
没过一会儿,听见夏岚的声音:“待会一块吃晚饭吧。“
徐曼以为她在跟别人打电话,就继续看书,没有接话。
“徐曼?“
“嗯?“
“你是吃过晚饭了吗?“
徐曼有些诧异:“没有啊,你刚才是在跟我说话?“
夏岚点点头,一如既往的笑容。
徐曼看了一眼手表说:“好啊,等你收拾后就走。“
夏岚走过来:“那走吧,我已经收拾好了。“顺手还拿了徐曼挂在椅子上的外套递给她。
后来徐曼跟夏岚说过,那天晚上她完全都是懵的,一个大美女突然对自己这么亲近,总感觉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夏岚还嘲笑她了一番,谁又能想到,未来的某天,一语成谶。
在之后的三年中,他们两个几乎都形影不离。
徐曼和陈嘉良在一起后,他们就变成了三人行,她总觉得因为谈恋爱就抛下朋友的行为很不仗义。
虽然她心里也是疑惑满满,追夏岚的人估计都能排到长城了,其中也不少优秀的男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一个人入得了她的眼。
大四之后,她就明白了,不是没人能入她的眼,只是因为夏岚心中满满都是陈嘉良,以至于自降身价,做出一些平时自己提起来都鄙视的事情,给徐曼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局。
徐曼这人,实在谈不上淡泊,但因为不擅长表达情绪,的确会给不了解她的人造成一些错觉。
记得大三那年有次和夏岚坐在操场聊天。
夏岚开口问她:“你都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事情吗?”
徐曼当时心里万分诧异,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这么问?”
其实她心里当时想说的话是:将近三年朝夕相处,我以为你了解我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所有事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就像我们去年闹矛盾那次,我觉得如果不是我先妥协,你也不会让步,好像我这个朋友要与不要都没什么大不了。”夏岚语气轻松地说道。
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去年她们的确吵过一次,但缘由已经记不起来。徐曼摇摇头,如果她真是这样的人,那现在也不会因为这番谈话感到不舒服了,可惜她不是,无论表面如何,她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特别计较,特别小气的人。
只不过她的计较只用于在乎的人身上,比如此刻,这类评价她不是没听过,别人这样说她,她可以当做夸奖一笑而过,可夏岚这样问,她就觉得心里特别堵得慌。
徐曼觉得夏岚还真是高看她了,不作为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两个人的相处中,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去主动,很多人都觉得徐曼性格外向,善于社交,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么多年,兜兜转转,朋友始终就只有那么几个。
夏岚察觉徐曼有些生气,带着些许慌乱避开她的眼神,低头勾弄衣服下摆的流苏。
徐曼看着她,开始反省自己,大概在真的是自己错了吧,竟然给朝夕相处的朋友这种感觉。
“夏岚,如果去年那件事有伤害到你,我很抱歉,但是你要明白,我不是不在乎,只是···怎么说呢,我是一个不愿意主动的人,我知道这一点很不好,可每次遇上这种情况,我下意识就是回避,所以以后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你可不要胡思乱想,和我吵一架也行。”
徐曼是讨厌冷战的,但是认真想一想,不愿主动也不愿退让的她,其实才是个冷战的高手,一时之间有些气闷,这个毛病是得改一改了。
夏岚叹口气:“好吧,我觉得自己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你的,还不带工资的那种。”
一阵笑闹,两人之间的气氛恢复正常。
夏岚搂住徐曼的肩膀:“说真的,你那么喜欢陈嘉良,最不能容忍他做什么事?”
徐曼佯装怀疑说道:“怎么?你要用什么计谋逼他离开,然后把我绑回家做压寨夫人啊?”
夏岚愣了一下,捏起徐曼的下巴:“长得是还不错,不过本宫比较喜欢男宠,要绑也是绑他啊。”
徐曼拍开她的手:“那你别想了,陈嘉良就大俗人一个,比较喜欢我这种接地气的,你这女神级别的,他是高攀不起了。”
夏岚晃着徐曼的胳膊:“好好好,我知道你家那位看不上我,不过我真得很好奇,一开始还以为你很讨厌他,谁知道不声不响竟然在一起了。”
徐曼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其实一开始也不讨厌,当时只是觉得他很幼稚,我一直以为自己喜欢成熟的,可是没想到···感情这东西真的说不准啊。”
徐曼没留意到,夏岚的神情有些暗淡。
“那···毕业后呢?你们商量过吗?”沉默片刻,夏岚还是开了口。
“没想那么多,就这样一步一步走着看吧,只要我们互相信任,大概也能逃过毕业就分手的魔咒。”徐曼随意道。
一年之后,徐曼想起当时的对话,都觉得可笑,可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夏岚还从当时随意的对话中,准确领悟到了徐曼无比在意的事情。
不相信彼此,是她的逆鳞。
大四上学期没什么事情,徐曼和夏岚就经常跟着陈嘉良的一帮兄弟出去玩,大部分情况下也会因为意见分歧分成两个小分队。
那天又是如此,男生们去打台球,徐曼和夏岚去看电影,看完电影时间还早。
徐曼给陈嘉良打了电话,他说让她们自己先吃晚饭,那几个哥们儿估计还得好一会。
夏岚拉着徐曼去了酒吧,还点了一杯她所谓的最好喝的鸡尾酒,徐曼虽不嗜酒,但也没什么抵抗力,伴着酒吧歌手的声音渐渐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只穿了一个吊带,夏岚坐在床边。
揉揉额头,说道:“我是喝多了吗?怎么酒量越来越不行,给我杯水。”
夏岚将水杯递给她,看着徐曼喝完。
徐曼拍拍夏岚的肩膀:“小岚子,不错呦,水温刚好,看样子为了让我睡得舒服,还帮本宫宽衣解带了。”
不同往日,夏岚没有回应徐曼的玩笑,盯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曼曼,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夏岚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戏谑,徐曼心中突然有些不安:“夏岚,你要干什么,别开玩笑了。”
夏岚不知道给谁发了个短信,然后说道:“我帮你编了一出戏,来试试陈嘉良。”
徐曼想下床,却发觉胳膊都抬不起来,当下心已经凉了一大截,用冷静得不像自己的语气说:“你给我下药了。”
夏岚看着徐曼平静的表情,往她身边靠了靠:“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害怕啊,不过你放心,这个药只会让你浑身无力,毕竟我们是好朋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那些下三滥的事情,我也不屑于做。”
徐曼冷笑一声:“好朋友···”,剩下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了敲门声。
夏岚边往门口走边说:“群众演员来了。”
打开门,一个长相俊秀的男人走了进来,夏岚对着徐曼笑笑:“怎么样?是你的风格吧?”
徐曼沉默,大概猜到了她要干什么,不过夏岚这出戏还真是狗血。
夏岚看了看表,朝他点点头,那男的就脱了衣服钻进被窝搂住徐曼的肩膀。
“管好你自己的手,做做样子就行了。”夏岚盯着那男子的手臂,冷冷说道。
徐曼感觉肩膀上的力道松了些,夏岚这种时候还能为她考虑,让她有些哭笑不得,只好看向夏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岚一脸不可置信:“你是当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难道我做过什么。。。”一个念头突然闪进脑海,徐曼觉得有些可笑:“你喜欢陈嘉良?”
夏岚没回答,看了一眼手机说道:“男主角要来了,曼曼,我就待在里屋,我们一起来看看他会不会相信你。”
徐曼还在回忆过去两年里她忽略掉的那些细节,虚掩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
陈嘉良冲进来,看着床上的人,整张脸因为生气憋得通红,盯着徐曼的眼睛说道:“徐曼,你到底干了什么?”
徐曼稳住心神,求救地看向他:“嘉良,我和这个人什么都没发生,我被下药了,现在浑身无力,你先带我出去,我会给你解释清楚。”
“呵”陈嘉良冷笑一声:“你被下药了?我怎么听服务生说你主动跟一个男的搂搂抱抱上楼的?”
徐曼苦笑,看向里屋方向,夏岚,你至于吗?放下姿态,买通这些人,做你平时最不耻的事情,究竟是有多恨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说实在的,夏岚这个局糙得很,酒吧那么多人,服务生怎么会记得普普通通的她,还能清楚地描述她离开时的情景。如果她真的想要和别人鬼混,门又怎么会虚掩等着被陈嘉良打开,一直和她在一起的夏岚又为什么不见踪影,更何况,这种出现在八点档狗血剧里的场景,未免有些白痴了。
但凡陈嘉良相信一下她的话,冷静想一想都能发现破绽,夏岚偏偏利用了他的大男子主义。
“怎么?无话可说了?徐曼,我还以为你多纯情呢,原来这么饥不择食啊,亏我一直把你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碰都不舍得碰一下。”陈嘉良讥讽地说道。
听到这些话,徐曼反而平静了:“陈嘉良,我再说一次,我是被设计的,现在带我出去,你刚才的气话我可以当做没听到。”
“设计?被谁设计的?装了那么久,也是委屈你了。”
徐曼有些不可思议:“陈嘉良!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你能不能冷静点!”
陈嘉良被眼前的景象冲昏了头脑,说话一句比一句难听:“我也是今天才真正认识你,把自己收拾干净再出去,别脏了别人的眼。”说完就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物极必反,徐曼此刻心中仅剩的一点慌张消失殆尽,这是她喜欢的男生,她交往了两年的男友,虽然一直知道他并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但从来没从他嘴里听到过这么难听的话。
几分钟后夏岚出来,给那个“群众演员”发了劳务费,将他送走,把门锁好后还走到床边为徐曼拢了拢被子,继而转过身坐到沙发上。
“你满意了?”徐曼看向夏岚。
夏岚不置可否:“为什么不告诉陈嘉良我在里屋,那样你连解释都省了。”
徐曼轻笑:“你知道我不会,所以才敢呆在这儿,夏岚,我以前说你不了解我还真是冤枉你了。”
自尊心真是一种微妙的存在,陈嘉良不信徐曼,甚至恶语相向,她很难受,可让她把最明显的证据摆出来才能得到信任,她会更难受。徐曼一向觉得自己没什么追求,这么一看,她想要的东西还真不少,思及此,竟然轻笑出声。
夏岚微微挑了一下眉,起身走到她身边,笑得人畜无害:“你用你的骄傲和我赌,结果你输了,我也没有赢,不过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可你知道,我嫉妒你多久了吗?”
徐曼现在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开什么玩笑,即便因为陈嘉良,也谈不上嫉妒吧?
本来以为能够等到她的下文,谁知道夏岚从衣柜中拿出她的衣服放在床头,丢下一句:“药效差不多半小时就会消失,这样的结局,我觉得挺好,再见。”就走了。
回到学校将近一周后,徐曼才知道,那句再见不只是跟她们友情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