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张榜日期。

顾怜怜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在大厅上绕起了圈，又期待又紧张又焦急地频频看向门外。

“怜怜你都快把我绕晕了。”李泗滨看着走来走去的顾怜怜，道：“学学林兄，你看他泰山崩于顶却面不改色。”

林青正在想着她最近趁着放榜期间搞的那个聚才（才）阁的运行，手里正拿着她暗自派过去的负责人新送过来的账目，闻言“啊”了一声，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口诌道：“该有的总会有，不该属于你的强求不来。”

顾怜怜佩服道：“林兄果然透彻。”

透彻？不，她只是没了科考也能靠着家族庇护好好活下去而已，就算考不上，做回将军府的大小姐于她而言风险更小。

“少爷、少爷！皇榜贴出来了！顾公子，顾公子.......”

翠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林青淡定地递过去一杯水，在顾怜怜和李泗滨紧张逼视的眼神下咽了下去，才喜道：“顾公子中了二甲第十七名，进士！”

“呼！”顾怜怜松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透出喜色来，直念：“阿弥陀佛，祖宗保佑。”

林青手搭在他肩背上，道：“谢佛祖做什么，该谢你自己十年如一日的刻苦。这都是你应得的。”

顾怜怜眼睛里带着泪，郑重地朝两人行了一个大礼，直把林青和李泗滨下了一大跳，赶紧要去扶他，却被他推脱开来。

顾怜怜道：“怜心里如明镜，这一年光景，若不是辰王殿下与林兄明面上暗地里护着，怜在书院不会如此顺风顺水，说不定早就坚持不住回乡下教书去了。如今一举中第，得以施展胸中抱负，全赖二兄回护。二位大恩，没齿难忘！请受在下一拜。”

李泗滨愣愣地看着他行礼磕头，想起长安殿前母亲常为父王留下的灯，红木龙雕桌上高高堆起的奏折，父王熬红的眼睛和母后担忧的眼神与眼前述说为国为民一腔热忱的顾怜怜重合叠聚，他的心里也不由生出几分豪情来。

“好好干，父王是个好皇帝，一定不会亏待忠良！”

林青将怜怜扶了起来，笑骂道：“自古忠良无安宁！顾好自己才是要紧！走！小爷今日包下整栋醉红楼为你庆贺！只要你不怕家中母老虎，楼里的姑娘随你挑！”

“别别......”即使知道林青每次说这话都是在开玩笑，顾怜怜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小声道：“八字还没一撇......”

他这话林青和李泗滨没听到，在一边急着快冒火的翠儿更是没有听到，眼瞅着自己在这三位爷面前说了几句话都没人理，小丫鬟急了，嗓门便大了起来：“公子，林公子，您三甲极第了！”

“什么？”

李泗滨略显惊讶，顾怜怜却是在为林青高兴的同时心中更为敬佩，他已然发挥了自己最好的一切，却还是不如林兄，只得感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林青眨了眨眼睛，应道：“哦，三甲第几？”

“三甲第一，与卫王府的小公子并列！”

“嗯，我知道了。”

林青点了点头，她并不意外，那可是战国时期那位惊才绝艳的纵横家提出的治国大策，字字句句都能说进当权者的心坎里，无非就是巧言令变、变着法子拍皇帝的马屁，那位能不高兴才怪了。

只是没想到效果这么好，她原先只想着得个进士便罢，没想到直接进了三甲第一，这会儿名声是大了，只是麻烦来了，最迫切的一件便是得进宫面圣。

她如此淡然模样，让顾怜怜心中更为钦佩，恭贺的同时更暗暗下定决心要以林大哥为榜样。

“醉红楼还去不去？！”

“爷包了整条街，庆贺今日双喜临门！”

李泗滨兴奋地揪着嗓子吼，表情狰狞猥琐活像脱缰的野马，也不知道他是真心为了两人庆贺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此时的卫王府，卫王看着自己坐在下首的两个儿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国必有毁誉，忠臣令诽在己，誉在上。宋君夺民时以为台，而民非之，无忠臣以掩盖之也。子罕释相为司空，民非子罕而善其君。齐恒公七市，女闾七百，国人非之。管仲故为三归之家，以掩恒公，非自伤于民也。《春秋》记臣弑君者以百数，皆大臣见誉者也。故大臣得誉，非国家之美也。（1）”

卫王将今日在大殿上所看到的这篇策论念了出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道：“这便是能与你并驾齐驱的策论，琼林，你觉得如何？”

卫骊道：“言之凿凿，谄媚过甚。”

“你倒是不赞成了。”卫王不禁笑了起来，道：“可惜圣上却是中意得很呐。”

“大臣得誉，非国之美。”卫霁不由担心道：“父亲，可是东宫那边......”

卫王摆了摆手，阻止了自己大儿子要说下去的话，坦然笑道：“圣上非庸碌之辈，岂会听一人之言？”

卫王府确实风大，只是这些年，若是倒早就在建国初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几年东宫那边不安宁，到处结交朝臣，更有甚者，收买朝中言官。圣上念着父子之情明面上不忍心处置，自然把火发到那群不长眼的人身上，这会儿正缺了一个契机，刚好林青这篇策论送了上去。

忠言也好谄媚也罢，只要九五至尊愿意听，那便是治理明论。

卫霁是礼部大学士，一心撰书，远离朝中纷扰，自然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倒是好奇自己这个时常面无表情的小儿子是如何想，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在书院也有一段时间，听说平日里与这林青最为相熟，据你了解，这林家公子可真有这上等才学？”

卫骊神色一僵，又快速恢复那张含霜冷面，摇了摇头，道：“不知。”

卫王叹了口气，本想逗逗儿子，没想到儿子如此不知趣，好不容易交个朋友，这么久了连人家的底细都不清楚。

“行了，好好准备明日的殿试。那林青......我看是个好苗子，林大将军也是难得刚正不阿的人，没想到林氏一脉人才辈出。你若是愿意，可与之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