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林青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肖何,她一定不说那些玩笑话。因为肖何走不了。
第二天太子府就传来肖何暴毙的消息,这朝堂表面平静,暗地里风起云涌,知道了太子秘密的人或者说趟进了这场浑水的人,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林青看着那张昨晚还风姿绰约的面孔此时只剩下满脸毫无生机的苍白,禁不住浑身发抖。
她全场没有见到太子,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之前眼中的情意全是虚无缥缈的昙花一现。
暴毙者不详,尸体用草席裹了便扔去乱葬岗。但太子多少存了点良心,说是太子幕僚生前给予太子一些慰藉,不忍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在城郊建了个冢,和白水河隔岸相望,也算是全了主仆之情。
林青没了探查的机会,第二日到墓前拜祭,也只能就此作罢。
“哎你说这肖何是真死还是假死?”李泗滨摇着折扇,没头没尾地突然冒出这句话。
“那日见了肖公子的尸首,虽与平日风采相差甚多,但眉眼身量确是无疑。”
顾怜怜早就习惯了身边人九曲十八弯的脑洞,虽然觉得莫名,但也应对得体。
“再说了,哪里有人废了这么大的功夫做出这副名堂来,这往生的方式又是如此……”
也确实没有人会选择自己“暴毙”这般毁身后声名的事情来。
林青垂着头,握紧了手里拇指长的玉箫,这是第一次见到肖何的时候她便注意到的,一直别在他腰上的挂饰,这人不带香包,也无钱袋,身上风流,却反而佩戴无瑕玉器。
她统共见了他三次,第三次是她趁着太子府的人不注意从肖何的尸体旁边捡到的。
真真是奇了怪,以肖何的态度,这玉箫应当是他十分珍视的宝贝才对,怎生他仪容整洁,可这玉器怎么像是被谁随意地丢弃在一旁似的?
“不管如何,山高水远,快活就好。”
九月金叶铺满地,卫王府又添了一桩喜事,卫霁的夫人梅氏给卫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林青去喝了满月酒,给卫郦的小侄子包了一个丰厚的红包,打了一个小金锁。
她天生得小孩喜欢,这小胖墩离了母亲便哭闹,十分折腾人,却只给林青抱,总是她轻摇慢晃,这小孩便把脑袋搁在她肩上睡着了。
梅氏擅长酿果子酒,酒味清香甜美,度数不高,林青总是一坛接一坛地喝,刚开始时还矜持些,总是卫王府把酒送到林府去,后来林青嫌麻烦,青黄不接的时候挨得难受,干脆一天天往卫王府跑。
卫霁夫妇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救星,恨不得她就住在王府里,况她与卫郦是同僚,也就没有什么忌讳。
林青又是一个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货色,总是下了庭之后往王府跑,边喝边往卫郦的院子里去,喝多了干脆就原地歇了,有时候实在困得难受,便与卫郦同睡一个床上。
她这边潇洒快活,卫郦却是越来越心烦意乱。
她没来时盼着她来,有一日下庭早了,更是无知无觉地走到礼部门口,想等她一同回去,行至半路又想起今日出门时王府已抬上了碳炉,又加上窗户未开、清酒未温,恐下人懈怠,怕她跌跌撞撞地进去一脚踢了火盆,怕她脑袋不清醒闻不到满室不流通的空气,怕天燥秋凉她误喝凉酒伤身。
看着身边躺着的人,她睫毛扑闪,睡得香甜。
卫郦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手指摩挲着滑嫩的肌肤,下一秒,伏身而上,堵住那片柔软的唇。
“唔!”
林青彻底陷入昏暗。
等她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林青摸着嘴边干涸的涎液,有些困惑。
“中医说涎为脾精所化,难道是最近大酒大肉吃多了,影响了脾胃?”
她简单地洗了把脸,打算去找卫郦,哪知便寻不得,招了过路的下人,才知道他们的小世子一大早酒兢兢业业地到兵部上工去了。
“放假上工,也就只有卫郦做得出来了。”
默默打了个哈欠,总觉得自己昨夜里被“鬼压床”,若不是这里是卫王府,问了下人也确认昨晚卫郦就是歇在这处院子里,她就要怀疑是哪个采花小贼胆大包天占了她豆得便宜。
想归想,也没有怎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悠悠然然上了街,给母亲带了梨花酥,便一步三晃地回了家。
“昭华长公主,您这堵在门口不好吧,不然这样,小的请您移步到桂阳楼去,有话细细说长长地说!”
林青将手上的梨花酥递给管家,皮笑肉不笑:“这是主母托青出门买的,今日贵人在此,青恐不能亲手送至主母面前,实在有失礼数,还请管家替青告罪了。”
管家看着自家小姐的脸色,颤巍巍地接过糕点,抹了抹汗,心里叫苦不迭:长公主这尊大佛不是他想送就能送走的。
“是,小公子。”
“林青,本宫寻你好几日,好不容易见到你,你你却只在乎你那破什子糕点,你到底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
昭华等得心里又怒又酸,看到来人的喜悦在林青没有第一时间把目光放在自己这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气从腹中涌上。
“啪”一声响,管家哎哟一声,一整盒的梨花酥已经摔在地上。
林青看着那方块的糕点滚了一圈,磨损了棱角落在自己脚边,沉默了许久,长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心痛地用帕子捡了起来,打算回后院洒在池塘里的鱼吃。
“长公主召见,林青哪敢不听,只是微臣天生喜酒,喝了酒便到处乱跑,连自己下一次醒来身在何地也未可知,所以未曾提前禀告长公主乃是臣之死罪!只求长公主大人大量,不与小人计较!”
“你你当真是去喝酒?”昭华抬头地看着她,眼神闪烁,神情却带着一份坚定,似乎想要迫切地证明什么。
林青没有发现她的异常,赶紧拍胸脯保证:“不敢欺瞒长公主,微臣却是胸无大志,嘿嘿,只求这一时口舌之欢。”
昭华看着她的脸,眼里的亮光突然便黯淡下来,“不,你不该是这样的人,你只是在躲着本宫,不肯见本宫。那天夜里在察才院,那人分明是你”
她握紧了拳头,胸膛起伏了几下,“你在欺瞒本宫,把本宫的一颗真心耍得团团转,当真是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