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披着破布以取暖的老者蜷缩在角落里,呼吸绵长悠长,微微低垂着头,不知死活。
潮湿的布衣与地上的雨水混为一体,浸泡在地面的泥水沟里,紧贴在苍老松皱的肌肤上,双腿断折拖沓在地,露出半残半缺的破布裤被人踩的泥水粘腻,起起浮浮在泥水洼的水面。
在听见有关于龙辇和皇族的只言片语时,他才慢悠悠抬起头,骨瘦如柴的身体颤抖了几下,在泥水洼里用手撑着身子挣扎欲要爬起。
小小的角落无人问津,无人理会这不起眼的老者。
城墙之上,赤蚀言捏着长线金铃的手指微动,浅浅一笑。
“都让开,是六皇子,定是六皇子!”
众人拥挤成一团,老者跪坐在地只能看见密不透风的人墙,双腿断折残破,他急急的喘了几口气,咳出几抹黑红色的鲜血,一路爬行,疯狂的挥赶着堵在前方的百姓,入魔一般念叨着。
“龙辇,定是六皇子,六皇子没有抛弃我……”
难民们一路颠沛流离,粮草匮乏,身上大多都是衣不蔽体,本就脏兮兮的一股子馊臭味。
这老者的身上可谓更是恶臭难耐,背上干瘦如柴,下半身的破布也不知道粘腻着些什么,黄黑褐色一坨团,其他的百姓们纷纷掩着口鼻退居一旁呕吐。
众人退散,这下子,一切都摆在了老者的眼前,极为清楚明了。
仰望着龙辇之上裹着蚕丝被的皇帝,老者脑中似有一道惊雷滚滚,回传着一阵厚重的嗡鸣声,似晨暮鸣钟声声回响。
昔日少年时的肆意张扬一幕幕浮现,老者爬行的动作猛然间变得僵硬,呆呆注视着龙辇上的壮年男子,几乎是泣不成声的吐出几字。
“六皇子,是……是六皇子……”
东陵皇帝在兄弟属第六,名唤赤柩叙。
世人皆知东陵有一将军名唤孟轲,骁勇善战,乃是孟家小世子,前半生为当今陛下鞍前马后,征战沙场,却在南弱城一战死于非命,尸骨无存。
无人知晓内有乾坤,如若不是因为当年南弱城一战,需要他自断双腿服毒以假死迷惑敌军,他孟轲本该是东陵最大的功臣。
他的君主曾对他许下诺言,等平定东陵天下太平,便会还他身份还他荣耀。
因为这个诺言,也为了君主,更为了东陵百姓,他在这贫民窟拖着残败的身子苟延残喘了十几年,褪去盔甲睡大街喝脏水吃烂菜叶,人不人鬼不鬼,一直在等,一直在等……
事隔今日,过去了十几年,他毒深入骨,未老先衰,硬生生熬过了十几年。
贫民窟里的百姓都以为他是个断了腿的疯子,没有一人相信他是当年与当今陛下平定天下的孟将军。
时间长了,看遍了日升日落,尝尽世间冷暖,偶尔恍惚之间,就连他自己都快以为是个疯子了,如若不是因为毒性日夜无休止的折磨,他也许真的早已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将军。
此刻终于等到了他的君主,他的君主果真没有抛弃他,东陵也没有抛弃他。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多年的磨难早已磨去他当初身为将军的意气风发,孟轲也不知是开心还是激动,只是匍匐在地从喉咙里无声的嘶吼,似乎要将这十几年来的痛苦通通发泄出来,心绪郁结于心,悲喜交加,他一如既往的呕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