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忍着笑看朱儿终于按捺不住,被溟川语出惊人给炸醒,顾不上继续佯装晕倒,心急火燎地将她与溟川的关系撇了个十万八千里。
溟川发现朱儿醒来,原本惴惴不安的心便略略松快了些,他握住朱儿的手,道:“你终于醒了?朱儿,你先别急着否认,女孩儿面皮薄,对于感情这种事羞于承认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只需点头便可。”溟川无视于朱儿刹那间煞白的小脸,继续絮絮叨叨:“虽然你长得不是我所喜欢的模样,若你真对我有情意,我自然不会负你。”
朱儿听到这,恶寒过体般哆嗦了一下,可怜兮兮地将求救的眼神投向幽篁。
哪知幽篁此时正气定神闲地转头看窗外那灿烂的星光,一副事不关己,似完全不在意两人的对话。
“那个……溟川,”朱儿实在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我已经有了意中人,但不是你,因此替你烧水做饭的人绝不会是我。哎呦,我的头怎么这般疼啊。”不等溟川继续追问,两眼一翻便又及时晕了过去。
“那便好,那便好。”只听着鲲鹏鸟如释重负般道:“如此,我也可放心回去了。我来之前还真担心是你这野丫头,若辜负了显得薄情寡义,若要接受,还真的挺为难。”
一直在研究浩瀚星辰的幽篁,终于收回目光,将已经起身离去的鲲鹏鸟溟川,送至门口,笑道:“溟川,那件事绝不可能是朱儿所为,你且先回去,我替你查查。”
鲲鹏鸟溟川终于心安理得的离去。
幽篁刚送走溟川,朱儿便从床榻上一跃而起,两眼忽闪忽闪:“那个呆子终于走了?”
“嗯。你不晕了?”
“我是被那个呆子给吓的啊,他走了,我自然就好了。”朱儿理直气壮地道,她骨碌爬下床,腻到幽篁身边:“今日下山,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一副涎着脸的模样,与前世的云华没有一星半点的相似。
幽篁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油纸包,上面绘着古色古香的字与花,一股香味扑鼻而至,直看得朱儿垂涎欲滴。她火急火燎地拆开油纸包:一些形状四角的小石头,琥珀色,坚硬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包裹其中的花瓣等,散发出甜腻香味。
“这是什么?”
“这叫粽子糖,江南最流行吃这个,由玫瑰花、九支梅、雪花糖制成,也可加入松仁,造得粽子形状,故而名为粽子糖。”幽篁解释道。
朱儿迫不及待地拈了一块送进口中,咔的一声,入口又酥又松,甘润芬芳,不由赞道:“真好吃,幽篁你也尝尝。”
遂拈了一块,直送至幽篁嘴边,非要幽篁张口吃了才做罢。
幽篁笑着看朱儿欢天喜地在吃糖点,含着糖的腮帮子微微鼓起一小块,两眼忽闪忽闪。
他不知为何,很喜欢看朱儿享受着喜怒哀乐形于色的自由,那是他所做不到的。想笑,便开怀大笑;想哭,又张开嘴哇呜哇呜地哭了起来;话很多,如黄莺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想对谁好,就毫不犹豫地表达出来;不喜欢谁,也是毫不掩饰,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不会顾虑重重,听从本心,心思纯粹。
其实就是离歌,也活得比幽篁真实率性,这一生一直在追随着自己的情人,与情人从容赴死。他死之前的那句诘问:“幽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在面前魂飞魄散却无所作为,在这往后的岁月中,你能否夜夜安睡?”是呵,若绛珠草没有再度幻化成人,在这往后没有尽头的时光中,他能否夜夜安睡,能将过往完全抹平吗?
幸而上天总还给他一个机会,来弥补遗憾。
“对了幽篁,溟川那里发生的怪事,会是谁呢?”朱儿吃完糖,舔了舔手上仍沾着的糖渍,才想起重要的事情。
幽篁摇摇头表示不知,但看着朱儿蠢蠢欲动地样子,便道:“若想知道也不难,去溟川那里守上个三两日,一切便可知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朱儿恍然大悟,不过转瞬间,她又泄气:“我去溟川那里偷窥,被他发现了不把我打个半死不活啊?不去不去。”
幽篁竖起食指,修长的指尖有一滴蓝盈盈的水珠,他轻轻点在朱儿眉间,微微冰凉,水滴转瞬间便没入朱儿眉间,再无踪迹可寻:“如此,溟川就不会发现你了。若你隐匿起来,不用灵力,就连我也不容易感觉到你的气息呢。”
身为好奇宝宝的朱儿,势必要弄清楚事情缘由,看看到底是谁平白无故给她送了一口那么大的黑锅,让她差点有口莫辨。
这几日朱儿便偷偷埋伏在竹林精舍墙脚,化作一株硕大的朝阳花,双眸紧盯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幽篁自是清楚朱儿的举动,不由哑然失笑:朱儿真是笨,化作什么不好,偏偏变成朝阳花,且不论日头如何升落,她那株朝阳花始终如一地朝向屋内。也是溟川一条筋,居然没发现屋后平白多了一株花,且这朝阳花竟没有随着日头方向转变,简直是一个比一个笨不可及。
一连守了两日,每每星光灿烂时分,朱儿才无精打采地回到玉阙宫。幽篁一看她神情,便知这日她又是一无所获。
日日回来,朱儿都同幽篁诉苦:站在大太阳下暴晒了一整日,直晒得头昏脑胀的,别说人,蚂蚁都不见多一只;又直直把手臂举到幽篁面前,满腹委屈:你瞧,人都快晒成碳了。
幽篁笑问:“明日还去吗?”
朱儿忙不迭地摆摆手:“不去了不去了,明日我得好好歇着。”
但次日金鸡报晓,她又一溜烟跑去站墙脚。
这日,朱儿又百无聊赖地数着西斜的日光在地上投下的窗花影子。
忽尔,屋子中响起一阵簌簌的脚步声,原本蔫蔫的朝阳花瞬间杆也直了,叶也挺了,花盘骨碌碌地对着雕花窗棂:一个身着桃红衣裳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淘米煮饭接水烧茶,一切做得行如流水,颇有经验。
女子长很温婉秀丽,弯弯的眉眼中皆是柔情笑意。在她巧手之下,茶壶中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临窗案几上胡乱搁着的毛笔,摊开的书页都被一一收拾,甚至桌面上有几滴早已干涸的墨渍也被细心擦拭。
正在此时,溟川已经修炼归来,脚步声隐隐传来,惊醒了正沉醉于做事的女子。她仓惶四顾,只见窗户洞开,便摇身一变,化作一道粉色光芒,欲从窗口避走。
“哈哈哈,抓到了,终于抓到了。”已经变回人样的朱儿满怀抱住桃粉衣衫女子,任由女子怎样挣扎都无用,势必要拉着女子去与溟川对质,好一洗前些日子的冤屈。
溟川听到动静,快步走到厅堂中来,之间朱儿紧紧拉着一个粉色衣衫的女子,而粉衣女子深深垂首,似羞愧得欲一头撞死。相比朱儿的兴高采烈,粉衣女子颇显得楚楚动人令人怜惜。
“你是谁?”溟川温和地问。
女子缓缓抬起头,一张桃花般娇柔的脸,急羞交迫间,不由得哭了个梨花带雨。而溟川,手里抓着个手帕,收也不是,递也不是,竟在女子面前手足无措起来。
只有朱儿杵在中间,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很有点莫名其妙。
女子道,她名为玄都,本为蟠桃园中的一颗种子,只因被溟川带到蓬莱。原本玄都不适应凡间生活几欲枯萎,幸得溟川用灵力相助,方能活了下来。
至昆仑墟到蓬莱已有千年,且得溟川灵力助益,故而玄都能化为人形,便欲报答溟川的恩情。于是便在溟川外出时,勉力化为女子,替他煮煮饭烹烹茶,因她修行尚浅不能长时间化为人形,通常在溟川归来前都要回到桃树真身那。
她本是一片好意,却不料竟闹出这一场误会?
玄都对着朱儿和溟川敛衽下拜,盈盈双眸间蒙着一层水雾,道:“这段时日打扰了溟川上神和朱儿上仙,玄都颇感抱歉,日后必克己守规,不再幻成人形四处惹事。”言罢,便欲隐去。
溟川情急之下,竟握住玄都的小手:“玄都姑娘,你且先留步。”
玄都被人握住小手,一抹绯色便染了双腮,又偷眼看了朱儿一眼,发现朱儿正好奇地望着他们俩,更是窘迫。
溟川瞪着朱儿,用神眼在赶客,他满腹的话欲诉与玄都。奈何像个愣头青一般的朱儿却不明所以,也直愣愣地瞪着溟川。
“朱儿,你先回玉阙宫。”一阵僵持以后,溟川不得不开口直言道。
“不。”朱儿亦坚持留下,她还有好多问题想问玄都呢,而且她总感觉溟川和玄都之间怪怪的,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一场大戏,怎么能够错过呢。
“那么晚不回去,上仙会着急的。”溟川试图劝说道。
“幽篁才不会管我呢。”朱儿跟溟川杠上了,一个非要赶,一个非要留,只余玄都,夹在他们中间,又羞又窘。
正当三个人面面相觑之时,幸而有一个人及时赶到,解了溟川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