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初秋时节,满城尽是金菊盛放。
萧夫人已过世半年有余了,料理萧夫人丧事后,李婶也请辞回乡,只留下小李子。
萧陵云瞬间由临安城中世家公子变成失去父母亲庇护的→_少年,再无以往的风花雪月良辰美景,再无纵马奔驰的肆意,独立支撑着萧氏门楣,更是体会到母亲在父亲过世后打理家事的不易。
如今萧府是萧陵云当家,自是对府内人员事务革新了一番。
萧陵云在江湖上未有名声建树,很多老江湖都明里暗里欺负他这个后生,更有欺人甚者,在江湖上叫嚣要上门挑战让萧陵云让出名剑炼魂。
炼魂是萧府祖上一辈辈流传下来的古剑,也是萧氏一族在江湖容身立命的倚靠,历来萧氏的当家人凭着炼魂及剑身上隐刻着的百花剑谱,便能在虎狼一般的江湖夺得一席之地,历经几代,成为武林中有名江南四大家之一。,。
所以江湖上的某些宵小之辈见而今萧氏是一黄毛小子当家,未有名号,家门凋零,遂起了夺剑之心。
萧陵云在打理萧府事务的同时,还要应付一波波的明抢暗盗。
是以萧陵云格外勤奋练剑,每日鸡鸣起舞周而复始,炼魂上的剑谱他才练成第八重,远不及父亲的十二重。
传说萧家曾有位先人,将炼魂上的剑谱十五重全部学成之后,便能独步武林睥睨天下。
萧家每一代的当家人,从小就开始修习此剑谱,用以扬名立万光耀门楣,同时也是为了守住这柄代代相传的古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江湖上觊觎炼魂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且这些年萧老爷在江湖上亦有三两仇家,若不苦心修炼,不但炼魂要很快易主,便是萧氏一族也可能消逝江湖之中。
这段时日,陆陆续续有些猖狂之徒上门挑战萧陵云,但刚进了萧府的大门,便被朱儿布下的幻境给吓得落荒而逃。有人被吓得肝胆俱裂从此再无登门之日,有人蛰伏于周围,意欲伺机而动。
这些时日,萧陵云支撑得颇为艰难,前有失怙之痛,后有夺剑之忧,若不是有朱儿在,他未必能继续维持整个萧府。
这日,萧陵云正在后院练剑。
小李子手捧银盘默然立于廊下,盘中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封素黄色的信笺。
一看萧陵云暂停歇息,便示意亭子里的丫鬟斟茶倒水,然后恭敬的呈上银盘:“云公子,问剑山庄方家来帖子了。”
萧陵云放下茶杯,拿起信笺轻轻抖开,方江波苍劲遒劲的字跃然纸上。洋洋洒洒数百字,其实满篇只有一个意思:方家小姐已经年满十五,早些时候已行及笄之礼,因从小跟萧陵云定下了婚约,此时萧家应该给个准信何时商议亲事。
阅罢,萧陵云沉吟许久,然后跟小李子道:“你且去回方家的信使,说不日我将亲自登访问剑山庄,商议方伯伯信中之事。”
小李子得令,遂去复命。
萧陵云无心再练剑,一手握茶杯,也不喝杯中的茶水,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不远处:朱儿正在和婢女们忙着采摘院中刚熟的葡萄。朱儿一身绯红衣裳,踮起脚一手去够葡萄架上的葡萄,一手持着剪子去剪,衣袖滑至手肘处,露出两支洁白藕臂。就差那么一点儿方能够得到那串结着白霜的紫葡萄,朱儿抻长左手,右手便短了一分;抻长了右手,这左手又使不上劲,左右是够不着了。朱儿似着了恼,吩咐婢女搬来小墩子,一提裙摆踏上去,便轻轻松松地将那串葡萄摘剪来,放到藤下婢女端着的盘中。
仿佛感觉到萧陵云的目光,她仍站在葡萄架下的墩子上,一壁扶着架上的葡萄,一壁回眸,见到此刻正在亭子中歇息的萧陵云,便对他柔柔地笑了笑。
萧陵云的笑意凝在唇边,朱儿的回眸一笑,就如擂鼓般,使他的心猛烈一跳,原本端着茶杯的手一颤,杯中的茶水便倾在衣裳上。
这一幕,早已被另一个人收在眼中。
朱儿已经在萧府中陪了他半年多的时光。
这半年多来,虽然丧母之痛犹存,但朱儿的笑容让他原本痛不欲生的心渐渐平和,也让他习惯了这个温婉女子的存在。朱儿平日里话不多,但是她总是含笑温婉的望着萧陵云,给人一种安宁沉静的力量。
他时常想,在母亲刚过身的时候,若没有朱儿,或许他根本就熬不过去吧。
朱儿是那般美好,即使被无辜困在荒芜竹苑中七年,她依然没有丝毫的怨气戾气,为人宽厚温和,从不苛责下人,她的笑,还是那么纯净清澈。
只有在想起东海边的家,想起那个叫幽篁的人时,她才会流露出惆怅悲伤。
萧陵云知道,朱儿想家,想回东海蓬莱;但他不想放朱儿回去,尤其在世上最亲的亲人骤然离去的时候,他需要朱儿陪在身边。
短短一年内,他发现向来敬重的父母双亲,竟然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肆意去践踏别人的生命;二十年来的信念,轰然倒塌;而近来,又频频有江湖人士为了炼魂,上门侮辱挑衅,他独立支撑着萧府,太难了。
朱儿就似一服药汤,治愈他心底巨大创伤的药,他看见朱儿,才会发觉这个世间仍然存在一丝美好,仍值得他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