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在范宅无聊,打算出去转一转。
想这若是放在现代的六月天,定是闷热地喘不动气。
诗经有云:“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楚安原未经历过这些听来朗朗上口的生活,只觉得古人可悲,平日里竟只能与迂腐的天圆地方为伴。
没有电器的时代,他们如何才熬得过那些个一复一日、枯燥乏味的炎炎夏日呢。
他曾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明日复明日地杞人忧天,直到范小公子张牙舞爪地扑过来问自己今年夏至如何如何,楚安才反应过来。
原来窗外茂盛的榆槐,早已孕育了一年的丰茂。
这里的夏天温温柔柔,不带有半分酷暑攻势地将城中的农人妇孺罩入怀中。这夏风过无痕,只带有清甜的山野气息,融进了摇曳的繁枝纵柳之中。
楚安终于明白为什么这街上女子仍是一番宽袖长衫,原来这里的夏日分明没有那种叫人抓心挠肺的痛苦。
楚安束了条发带在刘海下,看起来宛若一条抹额。他实在无聊,打算回访一下自己的那家蛋糕店。
他知道允诺何时回了阮京城,却没有去探望她,只是远远听闻允诺黑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
就像他知道楚齐身在何处,却迟迟没有只言片语的问候。
楚安很清楚,若是自己的妹妹得知自己下落,她定会陷入纠结。是选择呆在养父母身边还是来到自己这边,楚齐绝对会犹豫不决。
与其看她选择恐惧症,不若彼此清净一些,楚安也好安心过几日的寻常生活。
“听说了没,皇上强抢自己的儿媳!”楚安尚未来到店门,便听到街上众口议论纷纷。
“儿媳?谁的媳?”这人挑挑担子,见周围尽是嘈杂纷嚷的人群,还是稍作意思地压低了声音。
“锲王的小妾啊,允良人!”答者洋洋得意,一幅自己无所不晓的模样,“上得了战场、握得了长枪、弹得了琵琶、着得了袖袍!”
“又不是你媳妇,你这般夸耀,有什么神气的?”那人哼了哼鼻子,又道,“不过这国主夺媳,何等丑闻,他也真敢做?!”
楚安听罢早已脑补了一大段狗血剧情,他拱起眉眼,左嘴角不住地抽搐,内心皆是优美的中国话——当真是一个自私而恶心的君王。
他直接折回府上,一路闷头想了很多。楚安回了范府,同院子里甩着陀螺的范小公子说了两句话,未等对面人反应过来直接离开了。
范小公子待到人已经消失在院子尽头,这才缓缓张大了嘴巴:暗闯皇宫劫美人?!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范小公子慌了神,连连叫遭,收了鞭子便回了自己住处,却未同任何人说此事。
范小公子凭着记忆,找到自己祖父当年画下的皇宫布景图,他还记得祖父说如果有能力,他们范家也要建造这样一幢八卦阵型房,看着就是好风好水的大方人家。
夜幕已至,范小公子靠在窗边发呆,他头一次支走众人独自待在屋里,只觉得自己端茶倒水实在是麻烦。娇生惯养成了习惯,连手脚都有些锈浊了……
他终于等到一人自头上倒挂翻身落地,连忙将图绘递了过去。
楚安拉下黑色面罩,十分细致的扫了一眼,他回望范小公子,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喂,你当真要去啊?”范小公子见楚安就要转头,拽过他的手臂来小声提醒着,“当今圣上脾气暴躁,你恐怕有去无回,回来也是两手空空,你可想好了?”
“我就去喽一眼,为了一个女子搭上自己性命,实在不值。”楚安听罢笑了,轻轻拍了拍自己腕上的手。
楚安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骂骂咧咧地接受了魔鬼般的教育,他头一次感觉自己能够这样身轻如燕。
他翻身于宫墙之上,看着列队而视的禁军,四处潜伏寻找着时机。
楚安敢确定,自己现在这种借力便可飞檐走壁的身手,放在学校,绝对是妥妥的撩妹神技。
他尚在寻找时机,但闻一凌冽威严的男声响起。楚安看到一个头戴紫金甲的男子立于众将之前,他只吐了几个字,便将禁军支走开了。
这是机会!楚安紧紧盯着围墙下之人,正要打他个措手不及,却未成想那人一抬下巴,目光直扫楚安所在之所。
楚安皱眉,并未动作。他一动不动地继续趴在墙上,心道不妙,竟是大将军戚崇!
戚崇目光触及围墙,却迟迟找不到半点不妥,他转身回到阴影处,开口道:“是友非敌,绝无下例。”
楚安闻言,自围墙探头。
他看到戚崇横抱这一女子,歪了歪头示意自己下来。楚安犹豫两秒,也照做了。
“我实在不可离宫,段锲已同我暗中联系,他在东十二林内等你。”戚崇将怀中人递给楚安,他看了眼允诺头上的绷带攥紧了沾满鲜血的右拳又道,“她一时半会儿应当死不了。”
楚安轻笑一声:“感谢将军,这厢有礼。”说罢借了墙角新垒的石板的力,翻墙出了皇宫。
这般明晃晃地将人劫走,众人皆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但即便如此,楚安还是不敢有半点疏忽,连滚带爬地来到了东十二林。
有些时候,分明于自已无关,却仍笑着回了头。
当楚安将允诺递到段锲手中时,明显感受到段锲双臂的轻颤。
“此番与王爷没有半点关系,希望你能明确。”楚安微微仰头,声音满是不屑,“我没见过戚将军,更没有联系你,你除了干着急,什么也没做。”
“……”段锲只是盯着怀中允诺如死灰般的面色,良久才道,“多谢。”
“如果你保护不好她,我会随时将人抢回来的。”楚安依旧厉声道,他伸手抚了抚允诺额上绷带,“她头部伤势严重,未必没有遗症,你千万照顾好她。”
楚安留给段锲一句话,这也是他生平最豪横的一句话。他在经过段锲时脚步一顿,附在段锲身边冷冷地开了口:“别逼我揍你!”而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段匀只身一人盘腿坐在榻上,周围全是蠕动的蛊虫。
“仇人相见,不应分外眼红么。”
“你应当知道是非对错,现在还来得及。”段匀面对着墙壁开口,“至于私仇,我还不急。”
“呵……”国师收了蛊虫,拍了拍身侧的一只黑猫,“陛下对那允氏哪有什么想法?众人以讹传讹、污蔑圣上罢了,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