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悬铃木,新芽未发,枝头却挂着旧时的球果。
一大早,叶知秋就出门了,预计到今天会走很多路,所以特意穿了双运动鞋。最先到达的是洛城市中心最大的商场FREE LIFE,墙体外面有华鼎乳业旗下热卖单品的巨幅广告。一楼右侧的几排货架上是各类牛奶和和乳饮料,华鼎乳业和明辉乳业的产品各占一半。
叶知秋去买了两盒酸奶,然后跟导购交流了几句。这期间陆续有人过来买东西,她便站在一边默默的观察着来来回回的顾客,从选购牛奶,然后又去买别的产品,到最后结账离开的整个过程。
站的累了,便又走出来坐到商场门口的长椅上,观察正在门口穿着奶牛装的促销人员。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在商场来来往往的人流中过去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天气预报,阴天,叶知秋犹豫了一下,想着应该不会下雨,便没有拿挂在门口鞋柜上的那把伞。
谁知午后这会儿,竟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街上的人行色匆匆,商场门口的人也都进去躲雨了,叶知秋没打算进去避雨,这点雨淋淋也没事儿,叶知秋站起来,戴上卫衣上的帽子,犹豫着要不要再去东区那边新开的商场看看情况。
马路上的地面开始有些湿了。
黑色的车子里,程砚之正透过玻璃看着马路对面那个穿着白色连帽衫的女孩,半个小时前路过这里,程砚之看到叶知秋坐在商场门口的长椅上记笔记,便让南恒将车停在了马路对面。
“程总,你看要不要我过去……”坐在驾驶位的南恒拿起一旁的伞扭过头问到,看程砚之不说话,南恒指了指外面的女孩,又晃了晃自己手中的伞。
“我去!”程砚之接过南恒手里的伞,隔了2分钟后才开口。
“不用,您坐着,我去送就行。”南恒说着便欲打开车门。
“我说我自己去!”程砚之又重复到,说着就下了车,朝马路对面走去,留南恒一人在车里蒙圈儿。
一步,两步,不徐不急,程砚之看着对面的女孩,手里拿着的伞都忘了撑开。
他要再一次走进叶知秋的世界,那就从这场雨开始吧。
叶知秋紧了紧帽衫的两条绳子,准备离开,却看到十米之外,有个高大的身影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程砚之的睫毛上挂着雨珠,黑色的西服淋了一些点点滴滴的雨渍,头发也有些塌了下来。
“程总,您怎么在这里?”叶知秋透过雨幕,看清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惊讶的说道。
“路过。”程砚之撑开手中红色的伞,将其移到了叶知秋的头顶。
两人一起走向马路对面,因为身高有差,所以两人离得很近,白色的卫衣袖子摩擦过黑色的西装下摆,叶知秋稍微向外边走了一步,程砚之和伞也跟了上来,步子迈得不大,为了合上她的步伐。
“上车!”程砚之打开车门,示意叶知秋坐上去。
“啊?不用了,程总,我自己回去就行。”叶知秋连忙摆手,下意识地想去拿程砚之手里的伞。
程砚之举着伞的手,向上抬了抬,到叶知秋要费力踮脚才能抓住的高度,他的胳膊连带着伞绕过叶知秋的脑后,将叶知秋的整个人环了住,俯身低头瞅着叶知秋,眼里有一丝玩味:“所以,你是想要我的伞?”
“不是,程总,我,,”叶知秋放下举起的手,尴尬的拽了拽自己的帽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上车!”在程砚之的又一次命令下,叶知秋乖乖的上了车。
“走南屏街。”南恒得令,程砚之随手抓了抓刚刚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叶知秋解开自己的帽子,看了一眼前面的南恒,又将头转向了左侧的男人。刚刚抓过的湿发有些凌乱,一颗水珠从发梢落下,顺着程砚之的耳后滑过光洁的肌肤,滑进了他的脖颈深处。
本来目视前方的程砚之感觉到了来自右边人的目光,侧转十五度,叶知秋正盯着自己的脖子,眼神还在向下走,程砚之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眼里闪过黠光,想笑未笑,他知道她在看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感到了脖子里逐渐下滑的凉意。而叶知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她在看自己。
叶知秋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偷瞄了一眼程砚之,看到了程砚之眼角有一抹浅笑,但还好他没有看自己,她便迅速扭过头看向窗外,脸上有些微烫。这才发现南屏街的两侧种满了法国梧桐。
四月的法国梧桐,枝头刚发出指甲盖大小的嫩芽,有些还是叶苞,但是却挂着一串串像铃铛一样褐色的球果在风雨中摇曳。这些球果是从去年深秋的叶子落下之后,一直悬挂到现在的。
“这里居然有法国梧桐?”叶知秋不禁惊喜的说道,因为法国梧桐高大,洛城在开发城区的过程中都将其移走了,只有少数老的街道还保留着这样的行道树。
“是悬铃木。”程砚之冷冷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叶知秋指向窗外的手颤了一下,缓缓的转过头看向程砚之,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多年前,也有个少年曾这样和她争论过:“法国梧桐既不‘法国’,也不‘梧桐’属蔷薇目,更不来自法国,真正的名字叫悬铃木!”
那是为数不多与叶知秋有过交集的男孩,程浩,叶知秋的脑海里回响起少年的名字和,模样。才发现竟与眼前人眉眼甚为相似。只是神态大相径庭,少年很爱笑,笑起来眼珠总是滴溜溜的转的很快,很皮还有点坏坏的,讲起话来也总是神采飞扬。
而眼前之人,却很少笑,讲话也是言简意赅,颇具冷感,偶尔一丝留在眼角的也只是浅浅的。
程砚之,程浩,这世界上相似的人多了,这两人除了姓氏相同外,想来也不可能有什么联系。想到这里叶知秋也就不再纠结什么。
她依然喜欢梧桐,可唯独不记得自己,明明说过要重新走入叶知秋的世界,可他还是带她路过了这条满是法国梧桐的南屏街。
过去重要吗?重要,他年少最有意义的事就是在17岁那年遇到的女孩,但也不重要,因为他没有留在女孩儿的过去。这样的纠结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困扰着程砚之。
程浩,这个名字除了家人已经基本无人知晓,在出国的时候,程远亭就换掉了他作为程浩的所有资料。既然他和她都已回不去,那他也该以程砚之的身份,重新走向叶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