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而言,这般能作为宗门立身之基的宝地如此标价,真不算贵,甚至颇有几分半卖半送的意味。
但这半卖半送,也是对于筑基修士而言。因为仅有筑基及以上的修士才是五岭盟这次招徕的主要对象,也仅有筑基才有在这西疆开宗立派的资格,这点五岭盟虽未明言,但却在善功制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小练气,要想在这西疆开宗立派,难如登天。
或许待姜云几十年后,成就筑基后也许会来得容易些。
然日月逝矣,岁不我与。等到那时西疆的灵地估计早已被人瓜分一空,根本无处立身。随他一同前来西疆诸人,恐怕也早已分道扬镳,各奔东西矣。
修真之人求得是自身的超脱长生,唯有大道是真,余者皆可抛,因此极少有愚忠、死忠之人。
如今宗门刚灭亡不久,大家或许尚且留存几分报效宗门之意,但时间一长,缺了维系,这份心思必然会越来越淡。
更何况现在要他们将辛辛苦苦,忙碌终日才挣下的,本可以换作修行资源的善功奉献给宗门重建大业,而宗门对其毫无回报可言。
短时间内或许能坚持,但长此以往下去,道途受阻的现实必然会将最后一丝牵挂击碎。
......
不过辰时,白鹿原上早已有不少灵植修士在此忙碌了。
天青云朗,虽正值寒冬腊月,但在这岭南之地却是温暖如春。不少修士干得大汗淋漓,索性将上衣褪去,精赤着上身埋头苦干。
“有辱仪态,修真中人如此做派,与凡间老农又有何异,成何体统。”
岑铜看得摇头不已,他年纪轻轻,心气高,所以对此很看不惯。
在他看来,修者一言一语,一行一止都应有其风度,即便是种植灵田,也应如此。
姜云以前在门中时跟随长老学过灵植一道,知晓其中不易,但此时也不出声,打算要让这残酷的现实给他好好上一课。
又行了几个田头后,姜云远远看见一处凉亭,凉亭下摆着一张案几,两名年轻修士坐在几后,案几下排着长长的一列队伍,正是他们所寻之处。
这白鹿原上的灵田足有万余亩,统筹规划管理绝非易事,因此五岭盟将其分割为数个区域,每个区域设一名执事管理。
两人上前站在队列最后面,姜云探头去看,凉亭中安坐着一人。如无意外,应是符牌信息中提到的管辖此片区域的执事鄢景良。
这鄢景良看起来年约三旬,练气八层修为,面目极其普通,一身普普通通的墨蓝道袍,头顶的道冠亦是凡物。看起来无甚出众之处,属于丢到人群里就能融为一体的那种背景板角色。
虽然如此,但在场众人对鄢景良都是毕恭毕敬,丝毫不敢造次。
鄢景良练气后期大圆满的修为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鄢景良执掌大权,能否种植灵田,能分配到何种品阶的灵田,佃租几分等等,都要经过他的首肯。
大家自然都想自己分到的灵地品阶越高越好,佃租越少越好,是以对于鄢景良都是奉承有加。
但鄢景良对每个人都是不假辞色,聊了几句后就挥手让其退下,有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亦有人喜笑颜开、眉飞色舞,显然得到的结果不一。
对此,队列中的修士议论纷纷,都在揣摩鄢景良的心思,不少人选择最直接明了的方式,从乾坤袋里取出灵石或是其他宝物,准备以此开道。
“师兄,我们该送多少?”岑铜低声说道。
姜云闻言收回目光,轻声笑道:“一颗灵石都不用送!”
“啊?”
岑铜一愣,低声道:“可是别人都在送,就我们不送,不大好吧。”
“正是如此,方能让人记住。”
“可这留的不是什么好印象吧?”
岑铜大为不解,正想再说时姜云已上前登记,只好摇摇头跟了上去。
姓名、年纪、修为、有几年灵田种植经验,问过几个简单的问题,执役修士便将姜云二人的符牌递交给鄢景良,两人随之上前行礼。
鄢景良接过符牌看了看,面对面后姜云才发现这鄢景良虽然面目平凡,但一双眼睛极为有神,目光在姜云二人身上扫了一圈,就叫两人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起来。
“将灵植一道的术法演示一遍。”
鄢景良开口道。
“是。”
姜云走到凉亭边的一处空地上,这片地被先前的修士施法多次,土块松得像沙似的,又被小云雨决轮番浇灌,全然一片泽国,泥泞不堪。
姜云正要寻个未遭毒手的空地,鄢景良忽然抬手道:“等等。”随即嘴唇阖动,默诵法诀,手掌一翻,轻喝道:“起!”
泥泞不堪的空地地浪翻滚,几息之间就将地面平整如新,根本看不出方才的一片狼藉。
议论纷纷的人群不由为之一窒,大家都是灵植修士,少不得跟土打交道,都是识货的主,自然认得鄢景良这一手的不凡,显然精通灵植一道。
当下便有几名临时学了两手灵植之术,打算蒙混过关,骗几亩灵田来种的修士掉头就走,省得费时费力还一无所获。
鄢景良冷眼瞧了瞧离去的那几名修士,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示意姜云继续。
既如此,姜云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片刻,随即并指吟诵起太一门中传下的翻地咒。
灵土之中富含灵气,但这灵气与土壤结合郁结,使得灵土坚硬如铁,同时也不利于灵植吸收。
因此,灵植修士需要时常施法松动灵土,打散其中的灵气,使灵植加速吸收灵气。
本来这一法诀应配合锄头法器使用,省时省力,事半功倍,但姜云一时半会儿哪里找得到灵锄,于是只好空手施法。
一番施为下来,一块巴掌大的空地被开垦出来。依照灵植一道的标准看来,这灵土碎成的土块约鹌鹑蛋大小,只能说中规中矩,实在一般。
翻地法诀过后便是最重要的小云雨决,灵植修士每日都要施展此法,招来富含灵气的云雨灌溉灵植,是灵植修士最重要的术法。灵植品阶高下,产量如何,在很大程度上都要取决于小云雨决的造诣程度。
随着法诀施展,空地上方飘来一小块稀薄如雾的云彩,下起淅淅沥沥,富含灵气的雨滴。比起先前几人而言,无论是云彩大小、浓度、还是雨量大小都没有丝毫可比性。
队列中的修士都是松了口气,原本他们见姜云年纪轻轻就已是练气七层修为,卖相也属上等,还道是什么厉害人物,没曾想竟是个银样镴枪头。
毕竟上好的灵田就那么多,谁也不愿意多一个竞争对手。
众人放心之余,皆面露嘲讽之色。
“灵植一道博大精深,哪里是这些年轻小子能领会的。”
“修为高又如何,没有天分照样不行。”
只言片语传入耳中,听得姜云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传授他小云雨决的长老当时还夸他有天赋,同时修行的师兄弟当中,他的小云雨决造诣也是名列前茅,要不是宗门派他去坊市担任执事,说不定就留在门中种植灵田了。
莫非这些都是安慰他的话?
还是说太一门的弟子天赋太差,矮子里面选高个了?
即便担任坊市执事的这两年疏于练习,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吧。
众人不以为然时,一直面色如常的鄢景良却轻轻咦了一声,显然发现了其中的不凡之处。
小云雨决作为灵植一道的通行法诀,自然是人人都会。但千万年下来,这一法诀经过无数前辈先贤进一步推演完善,与最初版本已有极大的不同。
在这一点上自然是传承悠久的名门大派更占优势一些,一脉相承下来的小云雨决远胜外界通行的大路货色,各有其特色以及优点。
就比如说姜云施展的小云雨决,在鄢景良看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形散意乱,但凝聚的灵雨灵气极为精纯,且五行调和,对于灵植生长大有益处。就算是比起他所在的重元门中流传的小云雨决,也是不遑多让。
要知道重元门可是元婴宗门,这名名叫姜云的散修施展的法诀竟能与之媲美。若是能将此功法上交宗门,必然是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