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丽都迟疑着没有说话,鲁本固想求的事,她肯定办不到,他的目的是让施景华或者施岳出手,并且拿准了她很可能会心软。只可惜,她更分得清远近亲疏轻重缓急,并且不想让施景华他们为难犯险。
然而,鲁本固没有给施丽都拒绝的机会,他肃容敛眸,猛地对着她跪了下去,说:“鲁某有一事相求,万望小姐应允。”
施丽都下意识躲到施景华身后避开这个大礼,只露出个脑袋,拧眉迟疑着说:“鲁大人,你起来。先说说是什么事,我……我尽量。”
话落,一个侍卫上前把鲁本固扶了起来,施景华看他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悦,紧接又谦恭的说:“鲁大人有什么遗愿,我定禀告父亲。”
鲁本固苦笑,知道他恼自己让施丽都为难了,但是在场的都是铁石心肠之人,他只能求施丽都。只要施丽都动摇,施景华这个妹控肯定会主动把事情揽过去。
鲁本固看向对面的牢房,语气苍凉的说:“鲁某死而无憾,但是小女娉婷未及豆蔻,烂漫无知,不该被我连累至死,求小姐救她一回。日后或为奴为婢,或弃之不顾,皆随你意。”
对面被诸位女眷围着的奄奄一息的老夫人浑浊的双眼一亮,不知哪来的力气,半抱半拽着一个昏迷的粉色罗裙少女跪坐在栅栏前,说:“若能得小姐相助,娉婷定结草衔环报答你!”
施丽都看到少女破烂的衣裙、身上的鞭痕和苍白的脸上的血迹,还有那毫无生气的样子,只觉得心中一紧,刚消停的胃又开始作妖。她强忍着干呕的冲动,看向施景华,踌躇着小声说:“大哥,你……”
施景华眼神包容,温和一笑,不等她说完就答应了:“可以。”
鲁本固强撑着对二人行了个礼,随后像是放下了梗在胸口的心事一般,靠着墙壁瘫在那里。虽然换了一身干净的囚服,但是身体遭受的酷刑不能抹平,即使没有这杯酒,他也活不久了。
施丽都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快步走到老夫人面前蹲下,看着遍体鳞伤的鲁小姐,沉默片刻掏出手帕把她脸上的血擦干净了,期间探到她的鼻息,微弱到几不可查。
施丽都鼻子一酸,她身上没带药,只能无力又干巴巴的说:“你……别死。”
一声叹息在身后响起,施景华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遮住她的眼,声音里满是疼惜:“姣姣莫哭。”
施丽都摇了摇头,满牢房的将死之人,他们哭情有可原,她有什么资格哭。她深吸口气,推了推施景华,说:“我没事,我们走吧。”
还有王显祖等人的酒菜未送,她担心再耽误下去药效发作,他们若是未能在牢里大乱之前出去,又平添麻烦。
施景华向老夫人长躬一身,说:“老夫人,请稍安勿躁。”
等回去他就安排人来救鲁娉婷。
老夫人仔仔细细的把施丽都的手帕叠好放进鲁娉婷的衣襟里藏好,带着大限将至时,老人家阅尽千帆的通透睿智,说:“风平浪静之下是暗流涌动,如今朝中风云诡谲,施大人以后诸事小心,各自珍重。”
“谨听老夫人教诲。”
施景华正要带着人走,外面忽然吵闹起来,一个狱卒慌慌张张的跑来,语无伦次的说:“大人,大皇子……”
施丽都脸色难看:“楚含章来了?”
“不、不是,大皇子的护卫苟琼来了!”
施丽都一脸茫然,她怎么不知道楚含章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叫苟琼的护卫。
抬眼就看见一个虎背熊腰的人带着二十多个护卫大摇大摆的进来了,一双虎目凌厉的打量着施景华,然后吊儿郎当的行了个礼,咧嘴一笑:“见过施翰林。来看望老友?正好,卑职在城外抓了一名逃犯,奉大皇子之命压到刑部大牢。您来看一眼,省得待会儿还要过来一趟。”
苟琼一招手,护卫架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上前,其中一人拽着他的头发,让他的脸暴露出来。
施丽都发现施景华拽着她的手紧了一下,她疑惑的看着这个英俊高大的男子,想起来他是谁后,紧张得心脏狂跳。
苟琼玩味的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说:“朱炯。叛贼朱赫的嫡长子,拒捕潜逃,大皇子命我等将其捉拿归案,按律——”
苟琼猛然抽出佩刀斩下,滚烫的鲜血喷溅。
“杀、无、赦。”
伴随着森冷的声音,鲜血喷溅在脸上,带着滚烫的热度,仿佛要把皮肤和血肉都灼烧殆尽。施丽都紧紧盯着滚在地上的头颅,觉得头一下子炸开了,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整个世界只剩下死不瞑目的朱炯。
楚含章派苟琼斩杀了朱炯。
在他明明已经胜利了、很快就能把朱赫等人全部处斩的时候。
他是为了恐吓她,为了羞辱摄政王府,为了向施岳示威。
施丽都从来没想过有人会用这种血腥残忍的手段,她浑身发冷,本能的张开嘴想要大喊大叫发泄着震惊恐惧无措的情绪。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楚含章肯定还有后招,她不能做出什么不符合“小厮”身份的举动给苟琼发难的理由。
施丽都捂着嘴把尖叫堵回去,用力眨眼把眼泪憋回去,憋得她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耳朵里嗡嗡的响。她站在施景华身后被他牵着手,低着头努力缩小存在感,根本听不清施景华和苟琼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只在施景华往前走的时候,也安静的跟着走。
她眼睛里有泪,再加上牢房里油灯明明灭灭,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路,模模糊糊发现有什么东西挡着去路的时候,她下意识往旁边拐着绕过去。
“站住——”
刚走了一步,施丽都面前就横了一把滴血的长刀。
苟琼慢慢踱步到她面前,然后把长刀一耍扛在肩上,吊儿郎当地说:“好俊俏的小童儿,过来给哥哥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