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棋只是逗逗她,把书又还给她,“这么麻烦,我还得找一张纸誊写这贴经上的答案,我不借了。”
“师兄的心思,真堪比女子,海底针一般。”时嵬摇摇头无奈。
他掐住时嵬的肉乎乎的脸,“醋醋,你最近长本事了,敢打趣师兄我?”
“错了,错了……”她揉着被掐红的脸说。
“元幕师兄回家了?”时嵬见他的衣物还在此处,故不敢肯定。
“也许吧,都放假了,你管他呢。”
“那师兄不回家吗?”
“我啊?不回!有钱在手,回家找麻烦干什么,我要去找乐子。”
“找乐子?”
“醋醋要不要和师兄一起去?”他挑眉问道。
“可是,斋长让我把这本贴经填完,他回头要检查。”
“小傻子,我们都放常假了,就他一个人还在国子学上课,说不定他想到晚上斋舍没有人,就住在国子学的斋舍了。”
“真的吗?”时嵬半信半疑。
“你就放在这里,明天再写也不要紧。”
“可是,斋长说——”
“呦喂!你这小孩怎么不上道。”
“那好吧,我去拿我的荷包。”
“前几天不是说没有钱花吗?”
“是没有钱,但是因为入学私试考了第三,博士发给我们每人五两俸禄,我也没想到前三竟然还有俸禄拿。”
“五两?”他们那个时候只有一两,国库看来又充实了。
上午的课程还没有结束,国子学合贤堂外便有大监等候,庄博士把他叫过去,“伏微,我听闻是圣上召见,你且先去。”
“是,老师。”
离开了国子学,季伏微才明白是陛下请他和几个国子学的上舍生一齐去学宫为皇室女眷的文章给生点,想到自己抛弃博士的课程前去,他莫名有些烦躁。
这烦躁到了宫内也不曾消减许多,可任由旁人细细端详也不能了解半分此时他的心事,在司空大人的教导下,季伏微十岁出头便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无论是不满还是欣喜,在他脸上极少可以看见失态。
公主翁主们的文章都会遮去名号,几个博士弟子排队挨个为文章给生点。
公主们都在行宫等候博士弟子的评判,这些人会在不知殿下名号的前提上进行批注,为的是让公主们明白文章中的不足之处。
只有简渠公主一人,在月季花丛堆里趴着,巴掌大的行宫,嬷嬷们就是找不到简渠公主,急的浑身冷汗直冒。
又不敢大声呼唤,生怕消息传到陛下那边。
简渠放轻呼吸,埋在花丛里看季伏微的侧脸,所有人都说季伏微的面孔俊美,只有简渠知道,他的侧脸更是好看。
她多么后悔没有多练习几天自己的字,季伏微一定喜欢字迹清秀的女子,他这样的人,没有出众文采的女子是不能理解的,简渠实在害怕自己的文章不堪入目,他会在她的文章下面写不好的评语。
简渠紧张得发抖,一只手握紧了花枝,连花枝上的刺戳破了她娇嫩的皮肤也没有发觉,她只顾得看季伏微的一言一行。
这时候,雨师辄忽然来了。
他走到季伏微面前,拿起他手里正在看的文章,摇摇头说,“一看这凌乱的字迹就是简渠那个丫头所作,嘱文狗屁不通。”
季伏微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简渠气得把花枝推开,从花丛中一跃而出,双手捶打雨师辄,“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
雨师辄和季伏微都愣住了,两人都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本应在行宫和其他公主翁主玩耍的简渠却出现在了这里。
只见简渠公主红着眼终于停下了手,走到季伏微面前道,“本宫不是的,本宫——我,我的字,父王都说端正……我写得很好的,还有……还有,我这些天读了《论衡》,《诗经》还有《两都赋》,我写的文章很通顺,你不要信辄哥哥的话。”简渠慌乱中拉住了季伏微的手辩解。
季伏微一时间不知是该同其他博士弟子一样背过身回避公主殿下怒气中失态的玉颜,还是应该低声安慰她。
简渠半晌没有听见他碧波一般优美的声音,一颗心瞬间落入冰窟。
她更加恼怒,抓起雨师辄腰间的匕首就割断了自己头上的步摇,晶莹剔透的珠子骤雨似的落下,这是雨师辄送给她的小礼物,她太过生气,这一刻甚至因为一时冲动,产生了再也不想见到雨师辄这个坏蛋的念头。
他平时再怎么喜欢奚落她,她都不生气,反正陛下最宠爱的就是她,可是他不该在季伏微面前说这些话,他让她丢尽了颜面。
做完这些她还不解气,还要继续用匕首把自己的头发割断,雨师辄怕她伤到自己,即刻上前去夺匕首,身边服侍的大监宫女们见势惊恐不已。
季伏微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刺激她。
他温柔地笑着说,“殿下此举无礼,应该把匕首递给小人。”
简渠只有十四岁,正是调皮放肆的时候,在陛下的宠爱下,她连自己的生母,出身于东胡的雨师皇后也不放在眼里,此时,她却放下了匕首,乖乖把它交给了季伏微。
季伏微转手又给了雨师辄。
“为何说我无礼?”她眼中含着眼泪质问。
季伏微解释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若是今日殿下因一时之气割断秀发,陛下得知定会心痛。再者,刀器危险,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乃尊贵之身,怎可轻易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所以在下才会认为公主此举无礼。”
这场闹剧最终以雨师辄服软道歉结束,上瞒下瞒最后不知怎么还是到了陛下耳朵里。
陛下把雨师辄叫来,不等陛下问罪,雨师辄就跪倒在宏易殿前。
“起来吧,不是你的错。”
“是微臣之错,才会让简渠公主行此冲动。”
“这里没有君与臣,只有孤与辄儿,起来回话。”
“是。”
“孤问你,简渠初次见到伏微这个孩子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两年前,那时候简渠只有十二岁。”
“两年,孤还记得那时候她一整天都问我,为什么不送她去国子学读书。”
“是啊,后来从我们几个这里得知,皇室宗族都是在修文馆学习,至于女眷都是在学宫上课,她才勉为其难不胡闹,就算是这样,当时陛下也哄了很久。”
“已经两年过去了,她却始终对他念念不忘,你说,简渠这个孩子何时坚持一件事超过三日?”
“公主尚且年幼,定不住心。”他自己也是如此,所以说出这话有几分心虚。
“可是唯独对伏微……”陛下觉得头疼不已。
“若是按辄儿所想,季伏微确实是简渠的良人,整个六学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他这样的奇才。”
“后一句无人可疑,前一句却是大错特错。”陛下叹息。
雨师辄不解,“还请陛下明示。”
“季斐裕此人,同他父亲年轻时相似,我与他父亲也是旧友,所以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他父亲虽是个温和的君子相,可骨子里的阴狠决绝孤看得一清二楚,否则季家不会在几大望族中稳站首位。季斐裕较他父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他更多了一份克制和隐忍。”
雨师辄并未这样恶意揣测过季伏微,今日忽听陛下这样一说,眉宇间暗暗担忧,回想季伏微谦和的举止,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陛下所说他是个狠厉的人。
同时他也明白了,陛下在忧心何事。
季伏微若为朝臣,定能成为陛下的一把利刃,披荆斩棘。
可是,简渠公主绝对不能嫁给季斐裕,作为皇室骄女,没有什么比她的尊严更为高贵,可她却已经在季斐裕面前现了形,若是今后真的成为夫妻,她只能被季斐裕玩弄于股掌间却甘之若饴。
她不是普通女子,断断不能陷入此等处境。
“陛下放心,以后简渠所在之处,我会尽力让伏微避开,免得她越陷越深。”
“唉——”陛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