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叫竹荆办,趁着他没有离开右学宫暗中让人跟着他,只要他出了右学宫,狠狠敲他几棍,叫他头破血流。”
时嵬不笑了,她发觉斋长并不是在开玩笑,“不要,你别这么做。”
见时嵬害怕了,季伏微拍着她的头说,“逗你笑的,天子脚下,我敢做什么?”
他虽然这样笑道,可时嵬总觉得他刚才说的有鼻子有眼,根本不像是玩笑。
“真的,斋长什么也不要做。”时嵬强调。
带着面纱的女子转身走开,与此同时捧在胸前的双手也无力地放下了,赤红的手串在腕子边摇晃。
“主子,别走这么快,当心摔着了。”宫女也脱下了宫服,换上了外面的衣饰。
她不敢直呼殿下,怕被人听了去。
简渠怒气冲冲地向司正走去,未到他们面前便一把扯下头上的飘纱斗笠高冠,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
“杨大人。”宫女跑到他面前。
司正撼佩撩衫欲行礼,眼见远处都是生员家眷,急急收了跪拜礼。
“殿下,这可使不得,庶人怎可窥见帝女玉容。”弯腰捡起斗笠。
“把册子给本宫。”
“何物?”
“记录生员参加华林赛的册子。”
“殿下,这可……”
“不给本宫,本宫今日绝不会回去。”
“这……”
“在此。”另一位司算递上红单册。
简渠指尖微动,众人只能看见她柔夷般的手指从一个个名字上掠过。
她烦躁地翻了一页又一页。
最终停在季斐裕这个名字旁。
“元幕、时嵬、赵青棋,是哪一个?”
三位司正都摸不着头脑。
“就是那个长得像女子一样的。”
“殿下,微臣们并不知。”
递红单册的司算又道,“他们都是四门学北斋二所的生员。”
“四门学?”
“伏微不是在国子学吗?”
司算解释道,“国子学的上舍生有一些会被派去其他几学管理斋舍。”
“你知道得不少,你说,那个人是谁?”简渠走到他面前。
“回公主话,是看起来年纪很小的那个?”
简渠点了点头,“是,年纪应该在十五岁上下,个子和本宫差不多。”
“微臣想,可能是这一位。”他指着时嵬的名字说。
“时嵬?”
“是,早就听闻四门学来了一位年岁颇小的生员,今岁只有十四。”
“拿过来!”简渠对着司正怒道。
司正惶恐,“微臣不知殿下要什么?”
“本宫要看他何时出赛。”
“殿下,万万不可。”杨大人已经可以预知今日殿下非要惹出些祸端。
“放肆!你也敢教我做事。”
“微臣不敢。”
一番胡闹,终于拿到了出赛顺序。
“何时进行二番射?”
“就在当下。”
“平射?”简渠问。
“确是。”
“行了,本宫知道了。”
几个品官面面相觑,皆知简渠公主脾气不好,又备受陛下宠爱,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轻易松口。
简渠作为南魏帝女,三位拥有正式封号的公主中,只有她一个是嫡公主,乃是皇后所出。
她自小眼中所见便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也认为自己理所应当该拥有最好的,最耀眼的。
她是唯一一个敢骑在陛下脖子上玩闹的孩子,更是天下除了皇后以外最为尊贵的女子。
所以,当季伏微这样的人入了她的眼,她也顺其自然以为,那一定就是未来陪伴在她身边的夫君。
不多时,司射至位,面向西边,对一众生员道,“弓矢既具,请射于诸君。”
时嵬和其他几学的生员入场。
身边有人向她笑道,“你这小个子,能拿起弓?”
时嵬伸手试了试弓弦,没有在意他的话。
“请诸君依次而射。”
调笑时嵬的博士弟子也正色不再玩笑。
一列人依次举弓,整齐的动作在高台之上的执事眼中,如同依次翻来的水波。
执事司礼跑来说,“出了些乱子。”
“哦?何事?”
执事司礼覆在他耳边低语一番。
场上诸生跃跃欲试。
“不鼓不释。”司射道。
众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弓箭,疑惑不已。
“怎么回事?”
“在下不清楚啊。”
“如何会是不鼓不射?”
……
原来这不鼓不射是第三番才会出现的口令,三番射和前面两番平射最大的不同就是跟着特定的鼓点释箭,早于鼓点前不可,晚于鼓点也是不可,即使射中了靶心,没有跟上鼓点也是一筹不得。
时嵬怔了一瞬,手中的弓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放下,眼中只有远处的目标。
《蝉目》的鼓点击响。
面向射生们的站台,一位司射举起了手中与人同高的压谱,射生们要在短时间内分辨特定鼓点所在,跟着《蝉目》所有标注的特定鼓点放箭。
时嵬从第一个鼓点看起,手中的弓沾了冷汗,喉间微痒,吞咽一口后目光不曾斜扫,全神贯注定在每一个节点,很快找出了所有的特定鼓点。
第一行:“。。。。。。。,□□□□□□,。。。。。”
第二行:“。。。。□□□□□□□□□□,。。。。。。。□□□□”
第三行:“□□□□□□□,。。。。。。。。。,□□□”
……
南阶亲眷席位上喧声不断,应该是平射的二番射此时竟然提早变成了三番射,眼看自家的孩子有些手忙脚乱,眼睛都盯不过来曲谱。
这一次不是赵青棋失误时短暂的笑场,没有几个人顾着笑,都在议论着是否要找执事一辩。
引弓不急,弓量其力,无动容,无作色,是为稳,调其气息,抚其心志,是为静。
时嵬总算明白了些许,其实元幕和她解释这句话,她也并不能完全理解,非是这样的情况下,她亲身体会到了四面如山石崩乱的困顿和不安,才能理解稳和静对于射的意义。她轻声和着鼓声低唱。
“征雁无蝉,楼高接天。”
“幽篁逾静,临风无眠。”
“西陆低鸣,南冠思侵。”
“咻——”
“玉翼为重,千钧为轻。”
“泥而不泽,脱于浊秽。”
“咻——”
赵青棋吁了口气,“怎么样,我说的吧,那小子机灵得很,不用担心。”
“华林这样的盛事也能出错,真是一群老眼昏花的玩意儿。”
只季伏微一人坐在一边没有说话,眼睛跟随赛场上那个身影,一举一放,一松一弛,一捭一阖。
“二番射顿场,算筹集点。”
“报获。”
“国子学东斋,二番一射,六筹,二番二射,七筹,二番三射,八筹,二番四射,八筹,二番五射七筹……”
“国子学南斋一所,二番一射,八筹,二番二射,八筹,二番三射,七筹,二番四射,九筹,二番五射,八筹……”
……
“四门学西斋,二番一射,五筹,二番二射,四筹,二番三射,七筹……”
“四门学北斋二所,二番一射,五筹,二番二射,六筹,二番三射,八筹,二番四射,五筹,二番五射,四筹,二番六射,七筹……”
……
司射又道,“算学南斋二所不中三箭,请酒。”
于是筹点第一的国子学南斋一所便上前。
“请胜者为不胜者酌酒。”
“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