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十筹,你们今日也是败者。”刁致冷笑,毕竟他的两个同舍生一个脱了靶,一个射了四筹。
“咻——”
“咻——”
……
身边人都纷纷放了箭,只有季伏微一个人停滞不动,目不转睛看着前方。
“怎么,被我吓得不敢放箭?”
话声未落,伴着他的声音,季伏微猛地放手,弯弓如月,几乎拉满。箭羽随风,蓦然撞上靶子一响。
一箭中标。
第二箭,季伏微的弓拉得并不如第一次满,却依然中筹。
刁致并不担心结果,哪怕是他真的射了一纯(一番之内的两射全是十筹),也不能力挽狂澜,可莫名其妙,他心头燃起一股无名火,总觉得季伏微不会这样简单。
他放箭比他要早半柱香,故有时间可侧头观他动作,季伏微第一次的弓弦比第二次绷得紧,刁致不信区区一箭就耗了了他的气力,使得他第二箭难以拉满弓。
“三番射顿场,算筹集点。”
“报获。”
司射走下石阶,用沾了朱砂的笔勾写,并大声道,“国子学北斋一所,三番一射,八筹,三番二射,九筹。”
“国子学南斋一所,三番一射,十筹,三番二射,十筹。”惊喜补充道,“国子学南斋一所,一纯。”
消息层层传过,家眷席位上响起一阵掌声。刁致自然扬起下巴看人。
“四门学西斋,三番一射,九筹,三番二射,八筹。”
……
“四门学北斋二所,三番一射,十筹,三番二射,十筹,”正欲走开,突然改口道,“有误!”
走到麋鹿箭靶后位,才见箭靶已被穿透。
大叫,“白……白……白矢!”
几位正在记筹的司射闻声奔来,见箭穿靶而过,箭头发白,已经刺透了箭靶,出去三四寸。
“一箭三纯!”
刁致的脸由白变红,又变成了土黄色,手中的弓箭无力持起落在地下,也没有了心思捡。
这边话声刚落,场中众人听闻消息,喝彩声,鼓掌声此起彼伏,右学宫久久不得平静。
时嵬双手捂住嘴巴,上下扑腾,在席位大叫,“哇——”
元幕站起,“真的是白矢?”
“咱们斋长,确非常人,啧啧啧……”赵青棋双手交叉置于腰间喃喃道。
司射们把箭拔出,箭已刺入靶中,正拔箭头为倒刺难以取出,只好走到靶后握住箭头拔出。
拔箭的司射握住箭头,和同僚道,“箭头尚温。”
可见用了多大的力穿过了目标。
众人都在喝彩,只有离季伏微最近的刁致抿住了嘴巴,他已经明白了为何第二箭气力小了许多,华林赛用的弓箭虽比民间贵重,却总归算不上是什么神兵利器,这箭自然也比不得当年华林园中雨师乘歌所用之弓。
季伏微要确保第一箭就射出白矢,若是前面已经射了一次,难保下面再用白矢弓会难以承受,弓弦一断,不得更换,便是一筹不中。
刁致更加佩服他的勇气了,若第一箭弦就断了,那他直接就会失去下一箭的机会,他赌了一把,当然,事实摆在面前,他赢了,两箭都没有断弓。
他完美地创造了一个传说,后世之人也会记住这一日,六学弟子季斐裕再使白矢之术,一番得三纯,技压全场。
可是,假若他有这样的力量,为何独射之时从未有人见识过,偏偏是众射。
“请胜者为不胜者酌酒。”
“行礼。”
这一场没有一位不中者,所有人都不算败者,可在季伏微面前,所有人又都是败者。
他向所有人的酒樽倒酒,礼节皆备。
轮到刁致,刁致哼一声,“算你今日运气好。”
季伏微这才接下话,“确是运气。”
没想到,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刁致心头的怨恨便陡然消散了。
他回去后细细揣度一晚才明白,其实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赢过季伏微,而是他平心静气的尊重,亲如好友的交流。
因他的狂妄与咄咄相逼,季伏微从来都是淡漠以对,这淡漠中虽不失礼节却也没有真心。
如同对待其他诋毁他的人那般。
季伏微这般敏智之人,应该早就明白六学中的人情如流水一样定要分出高下,他心中自有他的傲气,所以他不结朋不集伍,任由身边小人搬弄是非,是是非非有人的地方就会终日不散,但只要不入他耳,不入他目,不入他心,自然不能伤他分毫。
刁致这一刻放下了成见和嫉妒,深深行了个携荆礼以示歉意。
此时,他也明了父亲的话,交友须胜己,那些狐朋狗友自然和季伏微比不得。
季伏微诧然一瞬,回了个礼。
还未走到席位,远远便见时嵬跑来。
“斋长……”她边挥手边跑向他。
季伏微连忙止步,稳住了身子,双手在身侧微微撑开。
时嵬猛地扑到他跟前,幸得他两手一扶,方才站定。
“跑得这样快做什么?”
时嵬气喘吁吁,“斋长,你不知道,刚才你就这样咻的一箭,老天爷啊,竟然射出了白矢!简直震惊众人!”她捧住下巴,巴巴个不停。
一个一个的夸赞潮水般打来,他头一次在别人的赞美中飘忽起来。
季伏微笑道,“有这般神奇?”
两人边说边回到了北斋二所的席位。
“你都射出了白矢,我接下来就算是一筹不中也无碍了。”元幕打趣道。
赵青棋也打趣,“季斋长,在下以后看你之时,都得躺下来仰视你了。”
“为何?”时嵬问道。
“因为对季斋长佩服得五体投地。”
“美人师兄夸人,那个……怎么说……总是有些怪怪的。”
“你师兄我说的都是好话,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我这个马屁才是拍得肥而不腻,内有深意。”
“美人师兄。”时嵬翻个白眼,“你一夸人,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四番射预场。”
华林还在继续。
“元幕师兄,轮到你了。”
“岭云,护具都配好否?”赵青棋随意问道。
“嗯。”
其实赵青棋也只是想起才一问,元幕的骑术和射术他都一清二楚,第四番是马射,前几次参与华林他只是入独射,独射没有马射这一项,所以他从未在众人面前表现过精湛的马术。
元氏是图发匹孤后裔,乃是失韦草原上的一个骁勇善战的部族,图发匹孤部族的孩子个个在马背上长大,其祖父在雕题小言氏进犯东胡边境之时,率一千人马,纵马驰骋跃入七千雕题大军中,一夜之内,砍雕题王爱侄首级,天亮挂于东滨城墙上,吓得雕题百姓其后三日向雕题边界后撤了五十里,再也不敢在东胡边界抢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