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里的日子无非吃吃喝喝,我觉得自己自入宫来,整个人都圆润不少,那几年宫外在打仗,到处都死人,整整闹了两个月的鼠患,闹鼠患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听见侍候我的下人说,现如今的老鼠都以人为食,说是有些人家刚生下的幼童,一不留心就被老鼠给啃完了。
我打耳朵一听,吓得浑身发抖,睡也睡不踏实了,姐姐安慰我,外面再乱,也和我无关,那是皇家的事。
后来陛下继位,鼠患才算减轻了些,不知陛下用了什么办法,但我犹记一个下人和我说起那些老鼠,说它们夜间瞪着发光的眼睛觊觎粮仓里的粮食,我想着它们的眼睛,好长一段时间都吃不下饭。
国子监的大人说,天生异象,是国将大乱的征兆。
这鼠患尚且算是一象,还有一桩事我也记得。
是先皇驾崩。
那天晚上,天空中掠过一颗拖着长尾的蓝星,尾光却闪着诡异的红色,等到天亮,便传来了陛下驾崩的消息,宇文家和雨师家的那场战乱才算平息。
其实我并不知雨师家为何要反宇文家,民间甚至是孩童都知晓雨师家自新魏建朝以来,从来都是最忠心的家臣子,没想到他们还有闹翻的一天。
说到雨师家,事实上这个家族很早之前便分为了东胡雨师和良渚雨师,东胡雨师是东胡郡公雨师括和郡公夫人雨师温雪掌族,而良渚雨师则是以皇后雨师川琼为首。东胡的郡公是雨师括,但兵权握在雨师温雪她父亲手中,东胡虎符分为两节,一部分在老国主手中,还有一部分老国主给了雨师温雪,估摸着也是担心雨师括生二心负了他的掌上明珠。
皇后逃去何处,无人知晓,但听闻东胡雨师一族都在追杀她,我对这个皇后也并无好感,宫人说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在为后前便和他人育有一子。这样的女子,我真不知宇文陛下为何视作珍宝,死前还把最后的金吾卫都派去她身边保护。
总之,关于那场战事,我知道的也没有多少,只是这两年终于安宁,这些事便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宫人们不敢说公然论起,私下还是会议论纷纷。
我想起了雨师夫人,我虽然没有见过皇后,但这两位贵族之女相提并论,我更加喜欢雨师夫人,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坦然和自由让我觉得她就如同草原上的一朵圣花,在马蹄间也不惧践踏。
她们为何要拼个你死我活,其中原因捉摸不透,就算是最喜欢和我絮叨的花云也说不清缘由。
太皇太后又为什么让我和默奴去为雨师夫人送行呢?
真是奇怪。
我一颗一颗的米花往嘴里塞,仔细串联这些旧事,想了半日仍旧没有头绪。
花云来找我,说默奴把太皇太后私厨的地锅捅破了个窟窿,我眉头一皱,“她捅锅子作甚?”
花云说不知,只让我快些去看看,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拉着我走,我说略等等,我手里的米花都要洒了。
这些可都是我刚刚用白米油炸的米花,香脆可口,还洒了糖粉。
她不让我坐下,说默奴要把私厨都给拆了。
我思忖她在逗我玩,默奴没有我的允许,才不敢胡作非为呢!
说话间,有人叫我,“苏姑娘。”
我回头一看,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侍女庆鸿,“你怎么来了?”
她给我行了个礼,是见翁主时的上礼,太皇太后明知她们给我行这样的礼,也没有罚过她们,看来是真心把我当小孙女养着,我得姐姐庇护,在这宫中的日子不算难过。
陛下没有母亲,宫中也就没有太后,只有太皇太后主事,皇后娘娘孟氏年纪还小,今年好像才二十,还是不满二十,我也记不清了,但比起几位妃嫔,年纪小了很多。
“姑娘,贵妃主子说有要事相商。”
花云也拉了我,“再不去,默奴真的要把天给弄翻了。”
两个人一人拉我一只手臂,我被她们拽得心烦,“做什么,要把我五马分尸?”
见我生了气,她们才放手。
我说,“庆鸿,去你主子哪儿。”
花云拦住我,“那小哑巴,姐姐不管她?”
“不要紧,她就算是调皮也有分寸。”我倒不觉默奴会给我惹出什么祸端。
“姐姐……”她腻着我不让我走。
庆鸿推开她,对我说道,“姑娘这边请。”
花云还想说些什么,被庆鸿冷眼一扫,“苏姑娘也是你能拦的?”
她鼓了腮帮子,我觉得庆鸿说话重了,摸摸她的发髻说,“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先等我片刻。”
她欲言又止。
花云不让我去,一定有她的理由,我想,姐姐可能出事了,不然她不会让庆鸿来找我,好歹我们也是自家姐妹,就算如今我在太皇太后宫中当差,也不该不理姐姐。
姐姐正在抹眼泪,见我来了,急着让庆鸿带那些宫人下去,只留下我和她。
当下,我便走过去为她拭去眼泪,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
姐姐一向胆小怕事,又禁不起吓唬,我素来知道这个。
姐姐说,“陛下要取回爹爹在雕题的管治权,让雨师家的人前去接手。”
我回她,“这……不过小事也。料得陛下会这般行动,姐姐难道不知,有苏家在雕题独大不是一两天的事,陛下说不定早就在谋划此事,但有苏家是功臣,陛下就算看在和他一同打天下的那些臣子的份上,也不会再对爹爹动手。”
让他老人家安享晚年,也不是一件坏事,我心想。
姐姐哭得更厉害,“既父亲交出兵权,且不说那些荒蛮部族,就连跟随有苏家的家臣子也不会放过父亲。我只忧心父亲和母亲会受伤害。”
我笑着劝道,“姐姐哪里话?爹爹乃是个顶天立地的武将,陛下也并非吝悭之辈,爹爹也算是为陛下出过力,他不会对有苏家下手,你相信我。”
姐姐听了,冷笑一声,曰:“本宫今已看全世事,也见尽了这世俗之怨,于千万人中也选不出一个可信之人,至于陛下,我更加不敢信,君心难测。”
语毕,握住我的手腕道,“在这宫中,我能信的,只有你一人罢了。”
我无奈道,“那姐姐想要如何?”
她给了我一个香囊让我藏入怀中,“把这个给舅舅。”
舅舅如今是朝中的大司马,掌良渚之军,是武将之首。
我摇头,“姐姐,后宫不可干涉朝中要事,你让我把这个给舅舅,如若被人知晓,那舅舅也会被弹劾,更不用说太皇太后会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