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炎神君听到我的回答，顿时再没有问我，而是转过身去，面向着那些前来助阵的散仙异士，朗声说道：“有劳各位，相助老身摆这‘逆乾坤阵’罢！”

我倒是听说过解除上古神卷的封印，非得是“乾坤阵”不可，可却不知赤炎神君这“逆乾坤阵”是个什么阵法，便道：“这‘逆乾坤阵’与‘乾坤阵法’有什么不同？神君为何不用‘乾坤阵法’？”

赤炎神君道：“‘乾坤阵法’是解阴阳相合的上古神卷的，用在阳卷身上倒也行得通，可是你身为阴卷，与阳卷恰恰相反，自然是要把‘乾坤阵’逆行，方能够解开你身上的封印。”

我道：“原来如此。”

赤炎神君随即把这逆乾坤阵简明扼要地给我说明一遍，又嘱咐我一些紧要之处，这才请各位散仙开始摆阵。

慢慢的，印在我掌心的压制神卷的符咒开始若隐若现，那些血一样鲜红的咒文在我的掌心上愈加鲜艳，愈加刺眼……

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起来，耳边好像有谁在念经一样，我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像是溺水了一般，简直难受极了。

下一刻，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感觉躯壳像是被驱使着一般，就算感觉力气用尽了，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迈着，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去往哪里。

“你来了？”这个声音蓦地在四周响起，有些空灵。

“是谁在说话？”我仿佛睁不开眼，只能看见一片漆黑。“是我啊，我日日夜夜陪伴与你，你怎么不记得了？”

她的声音极其陌生，我想不到她是谁。我没有作声，伸手向着周围抓着，却是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日日夜夜陪伴与我？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只有父王、母亲还有瑾儿，他们的声音我又怎么会听不出来？除了他们之外，还会有谁呢？我身边已经没有别人了……

“怎么会？我一直都陪伴在你的身边，你的喜怒哀乐，我比你的父王和母亲还要清楚。”

“难道……是上古神卷？”我的心里蓦地冒出这个念头，这些年来，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从未离开过的，难道不是神卷吗？可是神卷虽是灵物，这几百年来却都是一言不发，怎么会这时和我说话？莫不是逆乾坤阵的作用？

我还未及询问，便听那声音回答道：“是啊，我就是你体内的上古神卷，你总算是想起来了。”

“看来你能够听到我内心深处的声音。”

上古神卷道：“不错，现在你的意识已经到了我所存在的地方，你心里所想的，就跟你说出来没什么两样。除此之外，你我一直一心同体，你所见到的，你所听到的，我都能够感受得到。简单来说，就是你我五感相通，现在如此，之前也是如此。”

“五感相通？原来如此，那这么说我所经历的一切你都感同身受了，真不知道，你对此作何感想呢？”

“什么感想？不过是经历着一个小狐妖的成长罢了，没什么好想的。”她的口气听起来，似乎是故意装作这般老成，倒是有些好笑。我也知道这上古神卷是上古时期的圣物，论起道行来，自然是高出我甚多的前辈，可是她的声音清脆，不像是赤炎神君一样的老妪模样。

于是我道：“既是没什么好想的，那便算了。可否让我见见你的容貌，我作为容器多年，却是没见过你的模样。”

眼前渐渐出现黯淡的黄光，慢慢才变得明亮了起来，我这才看清楚，我的脚下是一片的冰雪之地，四周仍旧是无尽的黑暗，就从那片黑暗当中，竟是缓缓走出一个与我样貌一模一样的少女来。

“相由心生，我整日对着你这副容器，模样自然与你相差无几，又有什么可见的？”

银发披洒，面色苍白，赤足红衣，那便是我了。我此时见到自己的样子，反倒觉得很是陌生。

“原来是这幅模样。”我感叹一声，只觉心下隐隐作痛。

“上古神卷原本的模样就是一个卷轴罢了，我此刻的样貌自然是由你所化，这也没什么，你为什么感到失望呢？”

我苦笑一声，道：“我是失望，更是心痛城焕早早的解除了神卷的封印，看到的也该是自己了。他如今被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该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呢？”

心中恶魔长着一张与自己一样的面庞，单是看着就会觉得难过。

“你我之间已然能够看清楚对方，这逆乾坤阵该是进行的差不多了。很快，我就会感受到这种滋味了吧！”我看着自己的脸庞说话，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会的，若是那样的话，你我现在还会如此悠闲的说着话吗？我与阳卷不同，他的性格暴虐无常，自上古之时就是如此，做出迫使城焕滥杀同族的事情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赤炎神君说上古神卷原本是一体，后来才被拆分成为阴阳两卷，如此说来，阴阳两卷相互之间都了如指掌了。上古神卷继续道：“我与阳卷被上古之神赐名为月魄、乌魂。一开始散落妖界，也是被称作月魄卷和乌魂卷，后来才被称为阴阳两卷。乌魂卷的灵气取自金乌神殿，所以性情炙热暴躁，而月魄卷，也就是我灵气的源头，是取自月桂蟾宫，清冷柔和。城焕虽然修炼的是纯阳之气，但他的性情其实温和细腻，并非乌魂一类。他们两个占据同一个躯壳，就好比两个意见不合的人住在一栋房子里，一个说要把窗户关起来，一个说要把窗户打开，想要成全自己的心意，就必须压制另外一个，从而完全控制这个躯壳。只因乌魂的力量极大，虽然能被城焕所利用，但城焕却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每每借用法力就会受其压制，所以城焕才会突然之间性情大变。”

月魄的一席话解开了在我心中压抑很久的困惑，那时须弥幻境折射出来的万狼谷主所说的那些刺耳的话，都是一直以来困扰纠缠在城焕内心当中的自责。

“原来这一切，都是乌魂所为，想不到上古神卷残暴至此……你说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难道是说封印解除之后，我们还会相安无事吗？就凭你一句清冷柔和……”我始终不信，我的体质与神卷没有丝毫冲突，被称为容器之身也就罢了，如今倒是遇上了这等好事，难道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性格吗？

“你不信？看来说成是性格，还真是没有说服力呢。那么就当是目的吧！我之所以想要跟你相安无事，就是因为我们的目的相同。你不是想要见到城焕吗？我跟你一样。”

“阴阳两卷相互吸引，你想见到的，是乌魂。城焕对你来说，也不过是容器罢了。既然如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占据我的躯壳，我也不会借用你的法力。”

谁知月魄微微一笑：“你不用的我的法力，又如何能够帮助赤炎神君呢？他们之所以帮你解除了封印，就是因为这个了，你怎能不用？你放心，我无意占据你的躯壳，就算你用了我的法力，也不会被我压制的。”

我兀自不信：“就算你这么说，神卷的力量怎么能够为我所用？父王他曾经说过，神卷的力量过于强大，一旦开封就需要血祭，那时候祭品将会是什么大家都无从知晓，我又怎么能够轻易地去支配这股力量？”

“哼，狐王的话你又怎能相信？若是你支配了神卷，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那么他在青丘国何以立足？他让你母亲将神卷封印于你体内，却不应该连同神卷的意识也一起封印。而他还是这样做了，并且隐瞒了你数百年之久！这足以说明他忌惮你的能力，害怕你有朝一日得到了神卷的力量，会给他带来威胁！”“胡说！他不是这样的……”我大喊一声，可是心里却并不觉得那完全就是胡说，我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很大一部分都是狐王的行径迫使我下定了决心，我敬重并且爱戴那个疼爱我的父王，却又厌恶和恐惧那个一心想要一统妖界的父王，我不愿意听到那些关于他的事情，因为我怕自己越来越失望。

月魄没有回答，四处都回荡着我的喊声，“胡说，胡说，胡说……”听起来倒像是讽刺。

我想，或许月魄是想要从我这个容器当中脱离开来才会这样说的，可是如今月魄没有实体，寄宿于我的身体，其实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月魄道：“他们解除了你身上的封印是顺应天意，这是你命中应有的。你既作为容器而生，又怎么能够使神卷之力在你体内毫无作为？你已经被动的逃避了数百年之久，是时候该睁开眼看看你所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我心里默念着月魄的话，看着月魄转过身去，走向那片黑暗，直至她的背影被黑暗完全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