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更是寒气逼人,心弗没有用灵力,冷气顺着袖口往里灌。
太华独自扶在寝殿外的玉矶上饮酒,眼睛里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淡淡忧伤。
她素来知他修习的是菩提心,却不知这淡淡忧愁来自何处,她想或许是大慈悲心的另一种境界罢。
而她,与慵洵的婚约似乎已成定局。
三日后的清早,一众貌美的仙娥奉命接她上九天,其中一位领头的仙子名唤折懋。
她见折懋跟太华似乎很熟络,熟络中又有几分生疏和不自在,于是她开始浮想联翩。
一切如行云流水忙而不乱,乌鹓打理了一些在她看来无关紧要的行李,说:“仙上此去天界,再勿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了!”
心弗只点头答应着说:“是是是。”
看到太华给她带的行李后,她方知乌鹓打包的东西委实算不得多,太华似乎要将半个镜给她搬了去,还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立在一旁,生怕漏下什么。
心弗因实在不喜离别时的伤感惆怅,隧径直跟一行人出了门去。
行至一竹林深处时,折懋布下名为“光隧”的界道,心弗惊讶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光隧来源于上古时期的大虚,能修习者寥寥无几,她也只在书上看过,虽名为光隧却是漆黑的,书上曰:“光隧者无光无时无声无息,入者身轻如羽。”
子迁在大虚多年也从未见过,当年天虞镜被突袭之前一切如常,没有人发现一丝风吹草动。
她后来便猜测是使用了光隧,此番看来玄机定在这里无疑了,只是……折懋?她微微蹙眉,不知她究竟是何来历。
到达天界后赤羽兽似乎有些亢奋,左一圈右一圈的蹦跶就是不好生走路,她刚想叫它安稳些,它倏地一跃,飞下又高又长的台阶。
“放肆!”一声呵斥。
她快走几步跟过去,却见林中一只虎身人面九尾的大兽正化出人形,旁边站的是慵洵。
竟是陆吾上神在此休憩,她行礼:“小仙心弗,不知上神在此,多有打扰……”
慵洵淡淡道:“无妨。”
她的面色立时被各种颜色,交替了好几个来回,本是与他订婚,这厮不去接接也就罢了,竟还表现的一副悠闲散淡的样子,好像此事原与他无关似的。
陆吾道:“洵儿的未婚妻?啧啧……果然鲜嫩多汁。”
心弗思忖,鲜嫩多汁?这算……赞美?她压低脑袋说道:“呃……上神过奖了。”
上古神兽果然不同凡响,一句话聊的尴而且尬,还好这时折懋上神过来了,他向慵洵行礼然后道:“公主,请随我来吧。”
慵洵微微颔首,仍旧一副没有表情的僵尸脸,心弗回敬他一记白眼,牵起赤羽兽转身离开。
各种大道小道曲折蜿蜒地走了一会,才至一处宫殿,上写着“怅絮宫”三个赤金大字,竟是以心弗母神的名字起的。
她顿时胸口一阵憋闷难受。
折懋又胡乱交代了一会方才离开,心弗捂住胸口倏地吐出一口鲜血来,赤羽兽担心的直叫唤,她示意它不要出声。
来天界有些时日了,慵洵那日后再未出现,天帝亦不按套路出牌,并未差人教习她礼仪,只是偶尔宣她去殿下坐坐。
心弗想天帝是高明的棋手,此时无招胜有招,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正托腮冥想,这时窗台落下一只五彩鸟儿,名为乌盗,名字与形象不甚相符,倒也算取得极致。
它便是子茉与心弗的信史,乌盗即来定是四海有动,她立刻将它放进来。
鸟儿将子茉度给它的灵力密码吹出来,心弗读过后,信便自行消散。
心弗又将“接触录书,见机行事”几个字幻于灵力密码中,吹度于乌盗鸟儿。
隧问鸟儿:“子茉还好吗?”
鸟儿振振翅膀道:“主人好!太忙!太忙!”果然是只知道心疼主人的好鸟。
心弗道:“替我告诉她,亦需多多保重身体,你先回罢。”
乌盗鸟儿旋即飞走了。
子茉说,东海突发变故。
录书不满东海绵伢的统治已久。
她素来知道录书刚正不阿,一向不满绵伢的趋炎附势。不过此一番倒是给子茉带来许多机会,她可见机行事。
不咸不淡的日子就这样又过了数十日,慵洵出公务回来后也并不急着见她,只去向天帝复命。
心弗闲来无事,便想到处走走,来至一处,她远远便听得殿内好不热闹,凑近才明白,原是大殿下在宴请宾客,若说打发时日,心弗也倒喜见这场面。
正当心弗打算找个石头坐下来的时候,慵洵忽然出现在她眼前,竟将她吓了一跳。
慵洵今日一袭玄色长袍,衣服上龙纹凤砌自不必说,把此等颜色穿得这样清雅俊逸,果不愧为八荒四海的美男子。
她转身欲走,慵洵也不拦她。
心弗因有些伤风,头昏昏沉沉的,回宫后只跟赤羽兽闹了一会,便胡乱睡下了。
一日,夜里忽然下起雪来,她坐在窗前,静静地看雪花从浩渺苍穹中落下,或耳鬓厮磨或静默无语,或翻几个筋斗再落下,总是酣畅淋漓。
不消一会儿,地面上便一片晶莹闪亮,透着寒冷凉气又褶褶升腾起来,一时间花儿草儿泥儿雪儿的气味混合开来,最是清新无比。
“小凤凰,哈哈……”陆吾从窗下探出头来。
“上神,您怎的还没有歇息……”这些日子她渐渐跟陆吾熟络了些,说话自然没那么拘谨了。
“本神自有天地以来就在此守夜,何曾休息过?”陆吾煞有其事又微微蹙眉,似乎觉得自己哪里说的不太对。
陆吾自是年岁长久了,记忆力总是时好时坏,天帝前翻已经下旨,因了他年岁的缘故便寻人替了他巡夜这差。
可在漫长难熬的时光里,总是别的事情大抵记不住了,偏这件事无法忘了的,他还是日日忙活他的。
心弗刚想说话,却被陆吾用灵力绳锁住。
“上神?上神快放了我……”她挣了挣,这灵力绳是上古神炼就的兵器,她一时无法挣脱。
拂尘宫里,慵洵正扶矶看书,陆吾将心弗扔下,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慵洵瞬间移至她面前,只替她解开束缚,心弗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他眨了眨好看的眼睛:“失礼了……外面挺冷的……呃,喝茶?”慵洵有些尴尬地说道。
心弗微微颔首,接过茶轻啜一口,说自己该回去了。
慵洵一脸淡然说道:“公主,可记得来时的路?”
心弗一路只管挣扎,想说服想让陆吾将自己放了,只记得弯弯曲曲走了些小道。
“我送你罢。”慵洵取了一件青肷斗篷披上,淡淡说道。
外面大雪继续下着。
慵洵用灵力帮她把雪撑开,她实在不忍就这样浪费雪中散步的机会,便道:“我甚是喜欢这雪落。”
慵洵怔了怔,随即将灵力收了,自己也不再用,任由着雪花胡乱地落在他头顶发梢、额间唇角。
真好看。心弗赶紧晃晃脑袋。
“怎么了?”慵洵低声问。
“呃……雪花落到脸上了……”她抬头看看雪落,煞有其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