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青听完翠萍的一席话,她首先用生硬的方言问道,“翠萍,你是说,我原来是凭皇贵妃的关系进宫给我表姐当伴读,这皇贵妃和我们家到底是什么亲戚关系?”
翠萍答约,“皇贵妃是小姐您的亲姑姑,是咱家老爷的亲妹妹。”
余青青一听,有些疑惑说道,“既然如此,为何我爹只是个五品翰林修篆,咱们既然在朝廷里有这么大靠山,不可能我爹在这个清水衙门里一直呆着。”
这时翠萍结结巴巴地说道,“关于朝廷里的事,奴婢这个下人,哪能知情。”
“这么说,我爹要么清廉惯了,不需要我姑姑这层关系。要么其实我姑姑和我们家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小姐您有所不知,皇贵妃只有老爷这一位兄长,所以一直是顾念她娘家兄弟的。”
“翠萍,我还有一个疑问,你说我爹只是一个当朝五品官,咱家的吃穿用度感觉虽然不是奢侈,但也样样精致。”
“小姐虽然失忆,但果然还是心思玲珑。小姐说得一点没错,咱家的吃穿用度一点不比那些当朝的其他贵戚差。一来是咱夫人家来自江南有名士家大族,所以陪嫁颇丰。咱家两位爷都是中了秀才就不去求功名,而是跟着娘家的舅老爷在江南学经商之道。所以小姐两位哥哥好久都未曾回家,前几日还捎信去,要他们赶紧回来。两位少夫人都欢喜得不得了。二来是皇贵妃每年的俸碌求皇上特别恩准,拨一些来贴补咱府上。要不然,光靠老爷那五品官的俸禄是无法贴补咱这一大家子人的开销。”
“如此说来,皇贵妃还是顾念咱们家的。”
“小姐,您现在说话正常点了,就这样说,过不了几日,小姐就能恢复记忆。”翠萍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其实咱府上也不是缺皇贵妃那份例钱,只是皇贵妃有这门心思体念老爷和太太,那是好事,在外人看了,也知道不管是圣上还是皇贵妃都想着咱府上,老爷这个五品官也做得踏实。”
余青青心想,她这个爹在官场上是有多不行,混成这样,背后这么大靠山都烂泥巴扶不上墙,连做个五品官都要皇贵妃以这种方式加持,连带着她两个哥哥都做官无望,都跑去经商去了。古代按士、农、工、商的顺序,商人地位很低的,不知道这个平行空间是个什么秩序,想来也差不大多,她想着她这个老子和娘脑子都有问题。
于是继续问道,“我爹爹难道连当这个五品官都应付不来。”
“当然不是,老爷原是进士出身,才高八斗,门生无数。”
听到这里余青青以现代人的眼光大概推测出,她爹要么是当年在官场上犯了啥错,才弄成现在这样,要不是朝里有亲姑姑给他兜着,估计下场比现在还惨。要么真是和亲姑姑发生大矛盾,倒至现在这个不死不活的局面。
余青青又瞧了瞧翠萍,发现她的这个奴婢可不简单,要说心思玲珑,还真得就是眼前这个小丫头。府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门清,进退有度,对她们家也忠心耿耿,她这个娘在哪找来这样的人才,慧眼识珠啊,在要是放到现在这翠萍就是当总经理助理的一把好手。
余青青还问着翠萍其他事情,但且不表。自从这余青青从死里复活这么大的事情发生,这一向平静无浪的宫里,因为此事也掀起了阵阵涟漪。
此日帝早朝后,至太后处请安,太后今日见帝亲躬,甚悦,吩咐掌事宫女道,“快去把哀家珍藏多年的玫瑰玉露酒,拿来给皇上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宫女诺后,命人拿来玉酒,倒于杯中,交于太监试用后,帝方才服用,太后问道,“吾儿,此酒如何。”
圣上双手捧杯于胸前,扶袖,开始浅辄而止,到最后一饮而尽道,“母后果然疼儿子,好酒,的确是好酒。此酒滋味过于特别,真让人欲罢不能。”
“这酒是当年名震天下的酒娘花四娘,倾其毕生心血酿制而成,她当年和哀家有缘,赠送给哀家这一坛玫瑰红以示情谊。哀家舍不得这坛酒,也舍不得这位故人,珍藏至今已有十七年,重不敢轻易示人。如今哀家老了,也没了以前那些念想,留着这珍酿又有何益处,不如今日把它取出,与皇儿共饮。”
说完也自命人取了一杯给自己,也在细细品琢其中滋味如何。
当圣上饮完第二杯后,说道,“人家都说母子连心,藕断丝还连。民间尚且如此,何况是皇家,母后今日请朕共饮此杯酒,想来是有话要说。”
皇太后拿着这雨过天晴色的酒杯说道,“皇上,你看这酒杯着实做得妙极,里面象真有一条小鱼再游似得,可是这酒杯再好,也只是个死物,也就配盛盛酒而矣。今个,也没外人,咱母子说说体己话。这人呀,即使尊贵之极又如何?人世间的事看过太多,当年,你妹妹进了鬼门关就没出来,哀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当时就想着随你妹妹去了,也算是母女缘份一场。可偏巧你妹妹偏留下这么个可人的小人,指望他那个常年在外征战的老子爹,能尽心照顾吗?自然是接到宫里来,悉心抚养,也算是给你死去的妹妹一个交待,让她在天之灵也能安心。”
圣上龙眉轻轻一挑,说道,“母后的这份心思,朕怎会不知。予儿蒙天地眷佑,恩泽于福,又得母后数十载悉心教导,如今平安成材,假以时日,便能返回西南镇守边垂,成为国之栋梁。”
“话虽如此,只是这孩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说得好听一点是性情中人,说得不好听就是死心眼子,和你那个死去的妹妹一个样。当年余家那小丫头不过是在回春殿里,为他出过一次头,这份恩情他就要这样来还,未免太重了些。”
“母后,儿女大了,自有他们各自的心思,帝王之家也不例外。予儿若执意相求,还是依了孩子的心思。皇妹在天之灵,也可安息。”
“谁说不是,哀家不是依了他的性子,让冷大人去上门提亲。皇上,您瞧瞧,余府那个自小胆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给咱家予儿演了一出柳梅梦的大戏,皇上你也瞧见了。这门亲事,他们余家也配?”
圣上命人看茶,乘着茶的余香,亲抿一口说道,“母后息怒,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掀起多大点事,此事着实蹊跷了些。那天,余家递消息到宫里报丧,由于事情紧急,朕的确派了曾太医和张德子二人前去查验,太医、张德子当时都在余家确认无误后,才照规矩行事,这一点母后大可放心。”
“莫非你们都是一伙的,就糊弄哀家这个老糊涂。哀家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此等事情,如果余家这个丫头真是死而复活,那她就是个妖孽,更加留不得。”
圣上仰天长叹道,“本来这小丫头去就去了,从此魂飞魄散,倒乘了人的心思。偏偏予儿就是有此能耐,感天动地,让人起死复生。天地尚仁,尚且容之,何况人心。母后若是不留这个丫头,恐怕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予儿。”
“可是这个丫头不是个妖孽,是什么?哀家怎么忍心让她留在予儿身边。”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嫁给了予儿,自要守家里的规矩,这丫头再怎么翻腾,也翻不出五行界的道行。”
“照皇上的意思,是不想处置余家瞒天过海、欺君之罪。”
“母后,打蛇尚要打七寸,朕乃一国之君,万事先要讲理。余家照规矩办事,曾太医、张德子都在场,让余家丫头起死回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静予,母后让朕如何处置?余家那丫头横数不过是个无名小辈,她或生或死自有她父母处置,老天管着,说到底是余家自己的家务事,与外人何干。若这样处置余家,恐有人不服。”
“是不是哀家的那个媳妇给皇儿吹了风,让皇上这会儿,耳根子又不清净。”
“哪有的话,最近朕因为国事繁忙都没有往贵妃宫里去,就是去小坐片刻,贵妃也只是和朕话话家常。”
“哀家不信,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贵妃都不在皇儿面前提起。”
“她不提,自有她的难处。”
“此事不明不白,若不查明真相,哀家哪能心安,皇上得给哀家和静予一个交待,如果不能查明原由,这桩婚事,依哀家看还是算了。”
“那就依母后所言,朕多派些人手去走访此事,定要给母后一个交待。”
“那就依皇上所言,这坛玫瑰玉露酒皇上自带了去,慢慢享用吧。”
“朕谢母后厚意。”
说完圣上摆驾回宫。
轻罗帐、夜销寒,红烛轻染,玉枕函。
潇湘宫里,余贵妃坐于塌前,神思难安,命人拿来自己的鱼尾琴,轻抚之,弹唱道,“正是清明好时候,却言风语替花愁。和风渐起,暮雨初收。杨柳岸半藏玉酒,桃花深处炊烟留。粼粼春水,一池春愁。”
刚要唱下一阙,突然掌事宫女一个眼神,自己仿佛从梦中惊醒,再抚之,琴已断。余贵妃自言自语道,“这弦这会怎么就断了。”
说完,一个声音回应道,“是朕不小心,窃音余香,唐突佳人,真是罪过罪过。”
贵妃闻言笑着说道,“陛下怎么这会子来,宫门都落了锁。”
说着,并命人看茶,端来瓜果、小食,以备用。
圣上轻笑着说,“爱妃是个仔细人,就是怕你劳顿,只想窃音后,闻香而去,哪知刚听到妙处,琴音通神,知性情,竟然不屑朕作它的知音。“
“陛下说得哪里话,陛下是真龙天子,真龙未显,龙威已在,在小小琴音已识得陛下威严,不敢多做卖弄。”
圣上笑了笑,看见余妃未施粉黛的靓丽姿容,发丝轻錧,竟未有一支钗饰。
“十几年如一日,安安还若当年,清水出芙蓉。”
“带了一天的头面,臣妾也乏了,这样极好,乐得自在。”
圣上邀余妃共坐塌前说道,“听安安抚琴,似有心事,不妨说说,看朕能否解忧,博佳人一笑。”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世上的事,陛下若想解,无不可解者。但这家里的事,样样关乎自家人,不知可解否。”
“安安又在给朕出难题,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家里不是讲国理、讲天下的地方,关乎家人无非就是一个情字,有何不可解。”
“唉,罢了。本不想为自己的家事讨饶陛下,可是这事又事关予儿,臣妾又不可不说。”
“不就是余家那个小丫头青青的事吗?安安,何必如此转弯末脚,直说无妨。”
贵妃至帝身侧,耳语,帝紧皱眉头说道,“安安此话当真,你说青青那小丫头被予儿救醒后,性情大变。”
贵妃点头,默然不语。
帝深思无语。
沉寂片刻,贵妃说道,“陛下给拿个主意吧,以青青现在之性情,恐难以成全世子感念之恩。”
帝沉思片刻说道,“此事多有蹊跷,予儿终身大事,还是不要草率行事。等教习嬷嬷去了便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