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下了场雨,雨势绵绵洒洒,点点滴滴清晰可见。
城南郊外,桃山下的花树围出一快宽广平阔的青草甸。
雨落在草地上发出沙沙声。
前日草甸上摆下三千张书案,如今三千书案以经撤去,不过还是留下一案。
春雨沙沙落,旷野升清烟。
雨势绵密,洗涤旷野清空。
白烟袅袅,几处缕缕升起。
雨打湿了江陵,打下了城南山中的桃花,却没有打湿他的脸庞。
他坐的很直,只是双目紧闭,头上卷曲的黄发有些耷拉着。
他面前的书案,有些明显的划痕,若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些划痕纵横交叉十九道,正好组成一副棋盘。
那份记载着死活残局的试卷已经不知所踪,但他的脑海里已经清晰的印下每一个棋子的位置。
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桃花被打落在地上,倒是给青青草加上点点红。
他没有再呢喃着什么,安静的在这柔风细雨中。
独坐于青草旷野中,他仿佛老僧入定,物我俩忘,脑海中只有那残局。
终于他的手指轻动了一下,然后双眼缓缓睁开,恢复了清明。
在他睁眼的一瞬间,他四周的雨点似乎停了下来,浑圆的雨珠清楚的将他的五官倒映。
一种不可言状气息出现在他身上,仿佛出了尘世。
长呼出一口白气,他看着旷野清烟他微笑道:
“白棋....活了”
“白棋活了?”
第一句是感慨,而第二句则是疑问。
他回过头去。
一位发须皆白,身着一身黑色长袍的老人映入眼帘。
那老人站在他身后,撑着一把如他一般的大黑伞。
见到身后这老人他立马拱手道谢:
“多谢老先生”
旷野唯一案,身后撑伞人。
正是这把黑伞,才没让这细雨将他黄霞打湿。
老人微笑到:“黑、白结局如何?”
黄霞想了一会道:“此局黑白......平局”
老人看了看黄霞点头道:“平局,很好”
老人又摸了摸口袋,拿出来一包东西扔给了黄霞。
“这肉干你先吃了吧”
黄霞接着肉干,摸了摸肚子,搓了搓手向那老人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还有酒吗”
老人看着那黄毛这副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掏出一个瓶子,随意的扔给他。
“黄酒配牛肉,够美吧”
.........
俩日后,书院放榜之日。
朝试,院试,几天之中江陵发生了俩件大事。
无数士子从九州聚集到江陵,一时间江陵名士云集。
据说城南的那面墨墙又被添上几十首新诗,墙下多了十几坛大碎的酒坛子,还有一群喝醉的士子。
士子风流,酒与诗自然是不能免。
江陵中的风流之地这几天也是夜夜爆满,花魁们唱干了嗓子,老鸨们赚满了腰袋。
不过昨日无论是醉倒墙下,还是流连在花从中的士子今早都在同一时间醒来。
忽而睁眼,立刻起身。
方向都是同一个地方,老墨坊。
七日前楚国举子共赴朝试,三十六进士登上了金鳞台,
而今日则是九州士子院试放榜之人。
历年院试规模素来不下朝试,而且犹有过之,参加院试的有各地的才士,举子。甚至很多名士不参加朝试专门只奔院试。
一网又一网,天下才士揽。
楚国通过书院和朝试网罗了天下读书人。
金鳞台上登上了三十六位进士,而院试则是入取三百学子。
金鳞台上三十六人上了金榜,而院试则是在书院常青藤立下一张木榜,
木榜与金榜不能相比,不过要是立在书院的常青藤下的木板,那就不同了。
与往日的老墨坊不同,往日的老墨坊热闹中透入的一种安静,而今天的老墨坊是真的热闹。
这种老墨坊的这种景象实在也是三年才有一次。
那些平日里沉着冷静的读书人士子们将常青藤下的木榜围了一圈又一圈,水泄不通。
个个像伸长了脖子的大鹅。
成群围在一起,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只为看一眼那青藤下的榜单。
偶尔传出一声惊喜的叫声,
“哈哈,我上榜了”
有的是一声长吁,
“终于考上了”
有的人激动的面色潮红,抬着头看看那榜上的名字是否是自己,
有些人则是愁眉苦脸长吁短叹也还是会再看几眼,确认是不是没看清把自己遗漏了。
最后看完了自己的名字,上榜没上榜都以经注定,人们又把目标转向了其他人,
而那些些科目第一的榜首自然最引人注目。
而那些各科榜首们往往是一些熟悉的名字。
而后一些议论声渐起。
“果不其然,这乐科第一便是丘子风”
“那是当然,我商州名士丘子风音律成士,五岁弹琴,七岁谱曲,乐科第一自然不在话下。”
那人说着颇为自豪,看着应该也是那商州人士。
“可惜了,这射御俩科第一竟然不是我楚人”
“哼,那梁唐俩国的粗人也只能在这御射粗科上挽回一些。”
楚中马匹较少,这御射俩科历来不是他们擅长的。
“看看其他四科”
“果然,经典第一是那赵又庭。”
“传闻此人通晓道藏,读书万卷,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礼科第一是那郭淮安。”
“太常令郭大人的独子,自然是最知礼。”
一些熟悉的名字印入眼中,不过也有一些陌生的名字出现。
“噫,这数术第一黄霞是谁。”
“天哪,那棋圣后人徐星友竟然排在他之后。”
“呵呵,你等竟然不知这黄霞。”
“这黄霞在城南郊外苦坐俩天俩夜,最后愣是把那白棋必死的残局给救活了。”
“听闻前日上午下了场雨,书院掌律先生亲自为他撑伞。”
“竟然有这等待遇,想来这人便是此次院试最大黑马了。”
“非也,非也,你看那策论榜首。”
众人向看向那策论一科的榜单,一个与黄霞一般众人闻所未闻的名字赫然印在榜首。
“宁浩然,此人是谁?”
“不仅连名字没听过,就连写的策论也未公布。”
“就连郭淮安的《江陵治安论》和赵又庭的《刑赏公允论》都在他之下。”
众人渐渐抬起头往高处看去,常青藤下有着一张总榜和七张分榜,总榜正在最上方。
“天哪!”
“此人竟然是总榜榜首。”
“第二是郭淮安,第三第四才是丘子风与赵又庭。”
这个结果顿时使人群中一整骚动。
“再找找,再找找其他分榜有无他的名字。”
“找到了,数术他是甲中,只在黄霞与徐星友之下,乐科御科他均是甲末,经典是乙上”
“此人竟然只有一科未上甲等。”
“不对,就算是全甲也不一定是榜首,可那郭淮安,赵又廷,丘子风都全甲。”
“对啊,他们都是一科榜首其他全是甲等,凭什么便是这宁浩然第一。”
“不服”
“我等不服。”
“就算院试策论一科略重于其他科目也不能如此夸张。”
“策论榜首连名字策论的都没有,让我等如何信服。”
一人挑出了事,书院门口少有的闹腾了起来,特别是那些落榜的考生心中多少有些不忿,此刻叫的最凶。
“闭嘴。”
忽然一道声音如惊雷般响起。
“书院门前,岂容放肆。”
书院大门走出一个老人,一句话便镇住了全场。
一群人把伸长的脖子又蔫了下去,书院可不是他们放肆的地方。
一个年轻考生壮着胆子,站了出来低声问道:
“敢问老先生,这宁浩然策论究竟是何命题,说出来我们也好死心。”
那书院走出的老先生,双手摆在身后,哼哧一声:
“我也不知道。”
那些考生刚想发作,却又被那老先生一句话压了下来。
而且再也不敢再多言一句话。
那句话是这样的。
“他的策论是芈师改的,总榜榜首也是芈师给的,不服问芈师去。”
说完这句话,那老人头也不回的走进了书院,留下安静异常的人群。
芈师这个称谓在读书人眼中象征着太多东西了,不会有任何读书人质疑他的眼光。
榜单看完了,众人被老人这么一吼也不想继续停留,这里的消息很快会在楚国传开。
就在这是,一个看起来就不像读书人的粗糙汉子,终于挤到了那常青藤的木榜下。
眼光四处搜寻,似乎还有些忐忑。
眼光慢慢向上移去,终于他的眼睛里放出了光芒,也不顾这里还有多少人,他放声大笑道:
“好啊,好你个耗子。”
“哈哈,长脸,长脸”
众人回头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的,他也丝毫不在意。
嘴里哼着不知道什么调调,带着那自以为很潇洒,却猥琐的很笑容,自顾自的蹦达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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