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是一潭深水,当这潭水平静时没人知道这潭水有多深,更无人知道水下藏着什么。
但若是这潭深水被搅动时,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深藏在潭底的巨兽。
如今的新政便是一只粗长的木棍,不遗余力的搅动这潭深水。
在这根木棍的作用下,楚国这潭深水正在逐渐发生变化,整个楚国都酝酿着这种气息。
帝国的剧变的发生,往往体显在市井百姓的生活琐事中。
江陵城外的王家村,这里山清水秀、土地肥沃,是一块难得的好地。
达官贵人们不会住在这里,乡下住着的只是一些寻常百姓,男耕女织日子倒也过得去。
村子不大总共也就五十户人家,因为村子里的人大多姓王,故而得名王家村。
村南头有处房舍,这间房舍比村里的其他房子看着便大了许多,房舍的主人是村里的王老汉。
老汉的房舍大是有原因的,他是村里的养牛人,他家里有个大牛棚。
牛棚里有俩头牛,一头黄牛,一头黑牛,黑牛的毛皮看着更亮一些。
王家村不大只有五十户人家,而这五十户人家都指着王老汉家里的俩头牛过日子。
清晨,微风。
王老汉靠在自家牛棚上看着那头骨架突起的黄牛。
老汉脸上的皱纹一道压着一道,一脸的沟壑,头发也白了。
他用粗糙的手摸了摸牛头道:“老黄啊,老黄,你咋不是头母牛呢?”
“二十年也没给村里下个牛崽子。”
“得,看你这骨架怕是也熬不了几年了。”
“村里还得花钱去买头牛崽子。”
人老了,牛也老了。
“哞,哞”
老黄牛仰起头来叫了俩声。
王老汉给牛棚里丢了把鲜草,走了出去。
老黄牛老了,剩下一头黑牛。
夏忙就要来了,一头牛可犁不了全村的田,田梨不出来,哪里有粮交税交租,吃饭都是问题。
他得去城里买头牛崽子养了。
.......
黄昏,落日
夕阳下回村的小道杂草长的正盛,回到王家村还有段路,清晨便出门的王老汉一直没有停下脚步歇息。
春夏之交路上长满了杂草,踏在草上老汉的步伐有些匆忙。
江陵城离小村不远,来回一趟也用不了一天。
不过他却在城里待了一天,甚至花钱在城里吃了顿午饭,这一切当然不只是为了买头牛崽子。
一切都是因为一个消息,一个用皇榜张贴,高挂在江陵城南城门上,盖着大章的消息。
在听到这消息那一瞬间老汉心里冒出四个大字:
“怎么可能。”
老汉是不识字的,为了这个消息,他在城里待了一天,多方求证,最后是一个白净的读书人帮他再三解释,他才慢慢相信。
这种事老汉盼了一辈子,却从未听说过。
.........
日头慢慢沉下去,小道上,老汉身上抱着一只小马驹,身后还牵着一头牛崽子。
他是去城里买牛崽子的,为什么多出了一只小马驹,这又是他进城里的另一件事了。
天已经黑了,王家村就在眼前,老汉的眼里放着亮光,心里的激动无法掩盖。
若不是身上抱着着小马驹,身后还牵着牛崽子,他这把身子骨甚至想跑起来。
终于老汉进了村,却没有立刻跑到自家里歇会,而是到村里那棵大榕树下,敲响了树下的铜锣。
锣声将入夜的乡村惊醒,劳累了一天的汉子们纷纷走出房门。
老汉站在高大的老榕树下,狠狠的喘气了俩口气,把身子直挺高声喊道:
“乡亲们,快来!”
“乡亲们,快出来,有大事!”
“有大事!”
劳累了一天的汉子们摸黑走出了家门,心想着是官家催粮税了,还是城里的上家催租子了,这也不是时候呀?叽叽喳喳的声音的声音响起。
“老王头,把大家叫出来啥事啊,这都要入夜了。”
老汉放下铜锣,喝了碗水,看乡亲们七七八八都来齐了,踩在一个石块上,站的高高的,激动的把那个消息喊了出来。
“乡亲们,我们要有田了!”
老榕树下的汉子还没回过神来,老汉将脖子又伸长了些再喊了一次。
“乡亲们,以后田可以是我们自己的了!”
榕树下汉子们停下了闲聊,目光都向老汉望去,场面出奇的静,片刻的安静后便是喧闹。
“啥,田是可以是自家的了,老王头你可别被框了?”
“老王头,你可别瞎说?”
“什么时候见过租户也可以有自家的田了?没有的事”
榕树下的汉子们有疑惑的还有有不懈的,几乎都没几个人把老王头的话当真。
不过愣是看他们怎么说,却掩盖不了眼神深处的那丝火热。
有谁不想老王头说的是真的呢?他们这些庄稼汉子做梦都想着有这事哩。
他们所在的王家村土地肥沃,但这些地从来都不能算是他们自家的,他们种田不仅仅要交粮税给国家,更要交地租给城里的一个地主,这些地只能算是他们租来的,祖祖辈辈都是如此。
“乡亲们静静!静静!先听我说。”
“官府贴出告示,我们这些租户可以用粮跟地多的地主换田,劣田十担换一亩,良田二十担一亩,而且我们还可以去山上开新田了官府都不拦着!”
“用粮换田,起初我也不信,还以为是当官想到什么花招,不过却是一个书院的学生跟我打保票说这是真的,还说是什么宰相,什么新政什么的。”
“大家听见了,是书院学生给我们打的保票!”
这些庄稼汉子大道理知道的不多,不过对楚国都城城南的那座书院却有着非一般的相信。
那些不相信的声音一下就安静了,有人怯生生的问道:
“真是书院弟子说的,俺们真的可以有自家的田了。”
王老汉笑着说道:“老汉我啥时候骗过乡里,这回是真的!”
榕树下的汉子们一下就像爆发了一样,一个个眼神里出了炽热的火光,即便是在黑夜里也异常清晰。
“用粮换田,以后这些田就是我们自家的了,再也不用交地租了,可以祖祖辈辈传下去。”
“不就是二十担粮嘛,就算俺这一辈子兑不了十亩,还有俺儿子,俺孙子,总有一天俺们耕的田都是俺们的!”
老王头站在石头上越讲越激动,仿佛以经看见家家户户都有着屋外良田儿孙满堂的时候了。
他们可以有自家的田了,虽然要用粮食去换,但粮食只要去种就会有的,只要换了地,以后子孙世世代代都有自家的地了!
那地可是可以子子孙孙的传下去的啊!
“种田,赞粮,换地”
“种田,赞粮,换地”
.....
不知道那个汉子先喊了出来,接着便是群情激奋。
夜幕中,明月挂在老榕树上,世代做租户的王家村农民们似乎看到了某种曙光。
事实上这样的曙光不仅仅出现在江陵城外的王家村。
......
大楚天成十三年,楚国第新政第一批法令颁布,江陵所在的神州率先开始实施。
第一批法令主要在体现在俩个方面。
一则鼓励养马,二则鼓励农耕。
其中最为关键的一条规定:凡楚国之民,人均地不能过百亩,但凡超出租户皆可以粮置地。
以此为开端,宰相的新政在楚国逐渐开展。
在新政实施后的一个月,楚国正式改年号为新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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