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含景转过头去看了又看,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通往这个院子的门并不窄,但相对于成块成块的青石来说,就显得窄小极了。
青石铺得很密,大块大块的石头之间一点缝隙都没有,看上去就像是成块的青石直接铺在了地上。
深沉、厚重。
谢四娘在谢家生活多少年了,很确定这里从来都没有修整过,也就是说,近十年来没有修整过的这片地,也十年没有长出任何东西来。
“别说是我生下来了,我听姐姐哥哥们说,就是他们也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院子修整过,一直都是是这样的。
“这么多的青石,还铺的细密。那当初刚刚开始修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啊?”谢四娘感叹不已。
谢含景却知道的比谢怡更多些。
如此细密的青石,多半是用来建造演武场或是陵寝的。显然这里不可能是谁的陵墓,那也就是说,是为了方便演武准备的?
可那个人会是谁?
谢含景从脑子的边边角角里都找了找,也没有找出这样的一个人来。
谢家没有一个这样的人,那这个院子到底是给谁准备的啊?
“进去看看?”谢含景说。
“好啊好啊。”谢四娘求之不得。
屋子飘浮着原木的香味,和外面的三间屋子不一样,这个屋子里摆放着的东西显然就要更多一些了。
右边的屋子做了卧房,放了一张小小的床。床上没有挂帐子,但是床虽然不大,还有些老旧,却依然看得出它精致又漂亮来。
谢含景没有关心过,谢四娘却咋舌:“家里是有紫檀木的千工床,但那些大抵都不会拿出来用。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住了谁,居然比我的日子还好。”
谢含景失笑:“不过是一张床罢了,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比你的日子还好?”
“见微知著嘛。嘉和阿姊你看,这床是常用的,她日常都用这样的东西,可见人家过得多好了。”谢四娘有些酸溜溜的。
谢含景只是笑,那张床,仿佛并没有什么用过的痕迹。
房间里不仅仅只有一张床,还有一些女孩子用的东西,花梨木的梳妆台上甚至还镶嵌着一张光可鉴人的铜镜。
显而易见,如果真的有人住在这里的话,应当是个女孩子。
谢四娘只能看出来其中摆放着的一些东西价值不菲,谢含景却看出来其中很熟悉的一些细节。
她有些惊讶,但没有太在意。
这五间屋子里所有放置的东西都给人一种同样的感觉——房间的主人许是有什么事情出去了,但是不久之后就会回来。
谢四娘很快就对这几间屋子失去了兴趣,拉着谢含景往后头走:“从外面就能看见这里还有一栋三层的小楼了,也不知道里头都放了点儿什么。总不会也像是这儿一样吧。”
后头到不像是前院一样全用了青石铺地。挨着后墙处郁郁葱葱的一片,虽然乱七八糟的花草长了不少,却也能看的出来当初布置时的用心。
谢四娘点点头,说:“终于有些人气儿了。”可在谢含景看来,这点儿人气儿,也只是像是可能有人住。
和前面的几间屋子不一样,推开门看见的是慢慢的书籍,有些是纸质的,纸页泛黄,还有被虫蛀的痕迹。还有的是竹木简,堆放的虽然多,却也仔细。
“好多书啊。”谢四娘看着面前的东西,眼睛闪闪亮的。
书籍一向都是很珍贵的东西。
“家里书不少,但是有一些都不是孤本,甚至还有些,是有传闻在我们家里的,结果家里的那个却是手抄出来的。”谢四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谢含景失笑。
谢四娘越发不忿:“我说怎么我都看不见家里的那些孤本啊,原来是在这里。”
这院子一看就是谁的私有,绝不是什么书楼之类的地方。孤本放在这里,也就是说独属于人家。也难怪谢四娘这样的不高兴。
然而谢含景注意到的,是她手中举起来的那个孤本。
她不甚在意他们平时看的是不是孤本,她在意的是,这个孤本,居然被放置在了这里。
那个东西于谢含景来说,不过是眼熟。
她一直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的存在,但是也一直都不是很在意。包括现在也是。
谢含景仰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另一层。
这一次,没等谢四娘说话,谢含景主动提出来要去看看:“我们上去吧?”
“我不要。”谢四娘拒绝:“我还要再看看,这里到底还有些什么。”她愤愤不平的,想找出来更多的,不知道堆放在哪个角落的珍贵书本。
谢含景没管她是不是要去,独自一个人走上二层。
二楼上的东西证实了谢含景的猜测,她从进到这个院子以来的所有的怀疑和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二楼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都是一个人从小到大的东西。
从幼时或精致或粗糙的玩具,再到长大之后用的一些零零碎碎,都被人保存的很好。
谢含景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看着那张摆放在屋子里的床眼熟了。
那张床,和它的主人小时候用的那一张相似极了。
这里里里外外的所有东西,都属于一个人。
谢含景抬头,迫不及待的踩着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梯子上了三楼。
谢含景眼眶里,慢慢的滚落下了泪珠。
她从六岁往上,就几乎再也没有哭过。
可是现在,她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这个房间里,摆得满满当当的。画像挂满了整个三楼,而那些画像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画像里的人穿着一件浅色的襦裙,手中拈一朵灼灼盛开的海棠花;画像里的人穿着玄色的曲裾,双手放在胸前,骄矜自傲的微微抬头,绷着脸,却掩饰不住眸中的笑意。
画像中的人束起长发,一身干练的胡服,手中还握着一根镶金嵌玉的鞭子;画中人手执长枪,身上穿了一件明光铠,手中抱着兜鍪,神采飞扬。
谢含景认认真真的一张张看过去,那些画像纸面已经老旧了,画中人的年岁也有大有小,从笔迹上看,画出画像的人也不是同一个。
谢含景一张张的,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