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我们学武呢不能恃强凌弱,不能肆意妄为,更不要争强好胜,输赢不打紧的,但别人要杀你你就一定不能手软,果断一些……”
母亲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此间却已经是天人永隔了。
白玉聪明伶俐,自然看得出简石有心事,而且多半和这套剑法脱不了干系,于是转移话题道:“简石,我来教你一套拳法吧。”
“嗯?”简石愣了愣,脑中母亲的画面散去,看向白玉道,“好啊。”
其实简石要学什么武功找应天南再方便不过了,只是他不愿意练武——一旦练武就难免踏入江湖纷争,他亲眼见过那些生死相搏的场面,实在太过残忍。
但此刻白玉要教他拳,他却难得认真了起来。
“这是我在天心寺的时候,玉叔叔的师父——一个白胡子的大和尚教我的,他说这套拳非常厉害,是天下第一的拳法。”白玉认真道。
居然肯把天下第一的拳法教给自己,不管这是不是真的,简石都很感动。
一学之下简石倒是对这套拳感兴趣了起来,拳路和身法都极为繁复精妙,绝对不是一般的武功,由于白玉学得也不是很精,只是依瓢画葫芦地打了出来,到简石这里多少就变了些样子了,但他凭借几乎过目不忘的脑子硬是把招式动作全都记下来了。
“果然厉害。”
半个时辰过去,简石已经连贯地将这套拳打了出来,他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拳好像比母亲教他的剑法还要厉害一些,于是不禁问一旁用手指转着辫尾的白玉道,“这拳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嘛……”白玉歪了歪脑袋,做思索状,大和尚教她的时候她也问过,只是大和尚那时候是看了一眼功德池里的千年老龟说这叫……‘无敌王八拳’……
“老和尚叫它‘无敌王八拳’……”白玉无奈道。
“不过我叫它伯兮拳。”白玉又道。
“伯兮?”
“嗯,取自诗经里的《伯兮》,就是大哥的意思,‘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这是描写一位威猛将军的诗句,伯兮,配得上大和尚说的天下无敌了。”白玉道。
“伯兮,真是个好名字,白玉,你懂得真多。”简石赞道。
“没什么啦,只是我平时闲得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翻翻书看,看着看着就知道了,像你这么聪明随便看些书说不定可以考状元的。”白玉靠坐在一块石头上,双颊微红,其实她没告诉简石,《伯兮》后半部分其实是女孩思念在远方的情郎。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简石。”白玉突然道,“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你记得要想我。”
“好。”简石愣愣地点了点头。
“傻瓜,你有时候真的比大和尚身边的傻子和尚还憨。”白玉看着简石的模样笑着啐了一口,想了想,取下自己系在秀发上的两只同心金铃,金玲连心,此刻在白玉的手上却被一分为二,自己留下一个,另一个塞到简石手里,认真道,“同心金玲是我从小带的,你以后来找我,这就是信物了。”
说着向简石伸出了手,后者一愣,但也不笨,会意地在布兜里摸了摸,取出了在路上捡到的那块酷似小人儿的石头送给了她。
“啊,你就给这块石头给我啊?”白玉惊讶道。
简石小脸一红,欲翻兜再找——那把短剑是母亲的遗物,不能随意赠人,布兜也是母亲缝的,如此一来他竟然真的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送给眼前这位让他欢喜得紧的女孩了。
“好了好了,只要是你送的,都是独一无二的。”白玉宝贵得把石头小人收了起来,再拿过简石手里的金玲放进他那只绣花的口袋里,嘱咐道,“带好它,不要丢了,不要忘了我。”
话一出口,两人都忍不住悲伤了起来,白玉的母亲是当今宰相之女,父亲是燕地王,小小年纪便受封安平公主,身份尊贵非常,简石的父母却都是江湖中人,虽各负盛名却终是一介平民。
简石,白玉。
本是两个这辈子都应该毫不相干的人,在这机缘巧合下的相遇,究竟是天赐良缘,还是造化弄人?谁又知道呢。
今兮,何兮。
人生哪有不散的宴席,岁月偏爱唱离歌,聚散离合本就是人世间的常态。天色渐晚,张玉带着白玉离开了,简石远远地挥手,站在原地很久,神色木讷,女孩亦是不敢回头,直到走出去很远,泪水才绷不住地往下落。
应天南咳嗽了一声,拍拍简石稚嫩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天憋出一句:“小石头,你坚强点。”
简石取出兜里的金玲握在手心,眼眶红了,却终究没哭出来。
“叔……”
良久,简石轻唤了一声应天南,倒在了他身上。
“小石头!”
应天南见他倒下,急得大呼,以为他是火毒发作。
“没事,这娃娃是困了,睡着了。”了无钱抱着酒壶看着天上若隐若现的月亮,感叹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哦,千里共婵娟。”
应天南刚刚一时慌神,此刻听他一说,自己亲手探脉才放下心来,小心地简石抱了起来,放到一旁的草地上,解下自己的外衣叠了几叠给他枕在脑后。
“应大侠,这孩子和你关系不一般吧?”了无钱将一切瞧在眼里。
“自然,他是我师弟的独子,我奉师命带他回阁里,必定要照顾周全的。”应天南纵身一跃,跳到一支树丫上斜着躺下。
“应天南,砺欢欢,简鸣歧,少年宗师,曾经的北地三侠,联袂江湖行侠仗义,胡人闻风丧胆,歹徒见之落泪,何其风流何其壮哉!”
了无钱叹道,“应大侠,虽说没有过去不谈未来,但是执拧过去的人哪里谈得什么将来,有些不存在了的感情,当放下的便放下了,你止步当世两年了吧。”
你止步当世两年了吧……
这一句话如同千钧重石锤在了应天南胸口上,是的,两年了,他原本天赋极佳,悬刀圣人都称其天赋百年难得一遇,二十三岁便在群雄会上技压同辈,回到悬刀阁闭关两载,二十五岁悄入当世境,两年前便摸到了古今门槛,奈何古今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两年过去,他分毫未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