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梧琴和李归一离开了。

简石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着架子上的石头人，想过去把它拿起来砸了，但是终究连手都没有伸出去。

午饭简石没吃，一直在房间里坐到傍晚才出门，主峰上，夕阳晚照里，各个门派陆续下山，简石远远地看着。

梧琴向他招了招手，他瞧见了，也举起自己能动的手招了招，算是道别。

所有观礼者都下山了。

简石坐在悬刀正阁的石阶上，抱着膝盖，应天南看见了，过去抱了抱他，道:“别难过，过去的人我们强求没有用的，徒增烦恼。”

言语之间，应天南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只是应该不知道下毒的事情，不然不会如此淡定，简石也没说。

靠在应天南怀里，低声道:“叔，我有点难过……”

“小石头，过去就好了啊，想哭就哭吧。”应天南摸着简石的脑袋，看着群山之间的余晖，不禁鼻子一酸，当年的他何尝不是如此。

简石抓着应天南的胸襟，沉默了很久，一阵晚风吹过，凉凉的，泪意也渐渐缩了回去，终究是没哭出来。

山脚下，小道士倒骑着一头小毛驴，不舍得和后面抱着古琴的少女惜别。

少女远远看着，最终盘腿坐下，古琴置于膝上，一双葱白素手奏出悦耳之声，琴声虽然动听，但却是悲调。

徐徐琴音，动山林，鸣悲雁。

小道士是笑着离开的，少女哭着奏琴送别。

长琴宗和两极观，绝无可能。

“你这么骗他好吗？年后要是宗里长老都不同意，你拿什么和他交代，当年宗主就是例子。”长琴宗与少女同来的妇人道。

“就当成是梦一场，还他一个梦满，终归要醒过来的。”

少女一曲罢去，以手抚琴身，小指轻勾，挑断了一根琴丝。

妇人轻叹了一声，悲伤道:“长琴两极，三代孽缘，没有一代有个好结果，冥冥中真的有天命吗？”

有人说，长琴宗的桃花香太浅，等不到地久天长，两极观的山路太短，走不到白发苍苍。

古琴有泪，两极遗恨。

世间最好的琴弦都出自两极，而两极天克长琴却又每一代都不可救药地恋上长琴传人，因果报应，代代如此。

冥冥之中自有命数，冥冥之中又有安排。

这一日，长琴宗传人凤梧琴于悬刀山脉下奏曲誓斩情丝，两极观李归一不知其中，喜归西岭闭关，誓冲当世。

这一月，燕地王独女安平公主结亲宁王世子，约定成年后行嫁娶之礼，自此，大明最有权势的两位王侯结亲，帝王之忧更甚。

这一年，漠北胡人十恶其三携大军扣关北地边境，悬刀圣人应谦恩亲自率领座下除于华锦以外的所有弟子协同大明王朝赤冠玄骑赴北地边境御敌。

……

战争一旦打起来受苦的永远都是百姓，北地的百姓被迫放弃家园迁移到中原，饥荒和瘟疫随之而来，苦不堪言。

距离应谦恩寿辰已经个月过去了，悬刀山脉虽然距离北地很近，但却是这片战火里唯一的清净之地了。

大明轩辕七年的新春第一场雪，路有冻死骨，山里人不知。

悬刀阁诸峰都被一场忽如其来的鹅毛大雪给盖住了，三峰的竹林变成了雪海，此时的简石已经能够在竹林里运用六合步自由地奔走，不做一丝停顿了。一套六合步下来，又随之演练了两套刀法，行云流水，招招劲力十足，与之前的简直天差地别。

满天飞雪，练完了功的简石踏着积雪收起刀回到竹屋里，于华锦和水铃燕已经备好午饭——铜锅中，花椒与辣椒粒在沸腾的红汤里上下翻滚，几片冻豆腐和腐竹飘在上头，显然已经煮入了味，桌上还摆着几大盘切片的牛羊肉和百叶黄喉，以及几盘脆爽的蔬菜。

“回来了？”于华锦招呼道，“快点坐下来吃饭了。”

“好丰盛啊师姑。”简石放下修炼的木刀，迫不及待地坐到桌前，丢了一片鸭肠到汤锅里。

“丰盛吧？”于华锦笑道，“自从你师姐告诉我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叫火锅，而且吃起来居然这么美味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火锅非常有吃头。”

“没错，怎么吃了都不会腻，感觉能吃一个冬天了哈哈哈。”简石捞起鸭肠放进嘴里嚼了两口，脆爽弹牙，麻辣鲜香，赞不绝口。

水铃燕见状笑着道:“在我家乡本来就是一到了冬季就会吃火锅的，基本上每天煮一锅汤，三餐都可以涮菜吃。”

“真羡慕你啊师姐，从小就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简石又烫了一片毛肚，配上蘸料，差点没连着舌头一起吃进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水铃燕听到这句话眼神露出了一抹悲伤。

相处了快一年，简石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忙道:“师姐，对不起啊，触到你心事了。”

以前水铃燕六就和他说过，她曾经有着很爱她的双亲，最后被仇人所害，这才无家可归。

“没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水铃燕摇了摇头。

“别说其他的，吃饭吃饭。”于华锦见两人都停了，给他们碗里分别夹了些菜，催促道，“吃饭的时候不要多想其他的事情，认真吃饭也是一门修行。”

“好的师姑。”简石笑道。

“是，师父。”水铃燕也将烦恼抛之脑后。

逝去的事情已然不可追回，当下的人却值得去爱。

水铃燕烫了一片羊肉给简石，关心道:“小师弟，你多吃点，最近练功那么刻苦。都瘦了。”

“谢谢师姐。”简石吃着满碗于华锦和水铃燕夹的菜，眼睛笑成了月牙状。

“傻师弟，我是你师姐啊。”水铃燕拍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骂着。每次简石说谢谢或者表示不好意思的时候，她都是这句话。

“师姐你真好。”简石挠头道。

“师姑不好吗？”于华锦听到这句话翻了个白眼，又往简石碗里夹了几片羊肉。

“师姑也好！”简石笑眯眯道。

“呸。”

于华锦啐了一口，笑骂道:“小王蛋，这才差不多，要是哪天练出了内力师姑才真的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