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哉先生的小丫头跟着快哉先生说书。快哉先生说的时候,她便在角落里静静地等着他。
那一日来的人许多,十分的热闹快活。一场毕,来来往往的看客格外热闹,人声鼎沸。
快哉先生收了摊子,一转头的功夫,自家姑娘便不见了。
快哉先生疯了一般的找啊找,几乎翻遍了整个小镇,可惜最终也没有找到。
快哉先生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终失魂落魄地意识到:他如今,可真的是什么都不剩了。
“快哉啊——”快哉先生说书似的说完这凄凄惨惨的一生,望着发旧的瓷杯中黄绿的茶水因为他手的颤抖漾起的点点涟漪,没有面露苦涩,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寻了——,二十一年又六月有余了。”快哉先生依旧仪态端方,举止端正:“也不知她还活着没有,若是活着,也不知是在哪里吃苦,还是嫁为人妇,和乐美满。”
不等旁人插话,他便自己自嘲似的笑笑:“大约是好不了,快哉先生的女儿,怕是要同自己的父亲一般倒霉一辈子喽。”
言小幼为他添了茶水:“说哪里话?先生这般霉运连连,大约是连女儿这辈子的苦痛都替她受了。先生的女儿,有您妻子护佑着,大约这辈子都要顺风顺水的。”
快哉先生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道一声:“多谢。”
众人沉默了许久,快哉先生忽然开了“唰”地开了折扇,动作之流利,让人叹为观止。接着抚尺一下,字正腔圆地开了嗓。: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伯闹春秋,秦汉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书接上回,我们说到......”
快哉先生是说书人中的翘楚,一段三侠五义说的引人入胜,言小幼同红拂连连叫好,甚至惊醒了屋里正在睡觉的小娃娃。红拂只得上楼,带着初为人母手忙脚乱的狼狈,温声细语地去哄。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说!”
一段到底,连云空沙都不得不承认,这位快哉先生,果真是通身都带着气派。
言小幼沉浸在故事中的生离死别,啧啧感慨:“可惜可惜,着实可惜!”
快哉先生随口便道:“书中的故事,真真假假,总归是梦幻浮影,您也不过听个响儿,当不得真,伤不得怀。”
言小幼道一声谢。
快哉先生见天色不早,也不多做寒暄,收了折扇,那折扇好似活了一般在他手里转了个圈,被她到背着手拿着。然后,快哉先生问问颔首示意,迈着端正的方步便不急不缓的往客房去。
言小幼等人走了,拿胳膊碰了碰云空沙:“气派吧?”
“嗯。”云空沙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一声:“自己饮足了世间的辛酸苦楚,不肯多说半个字,反倒劝旁人不必为书中故事伤怀。”这一份气派,是吞咽了多少血泪才打磨出来可想而知了。
“这便是说书人呐!”言小幼悠悠感慨:“扇开,故事娓娓道来;扇合,且听下回分解;一开一合,便是戏里戏外。”他们是故事外的看客,又是故事里的伤者,几多离合,几多欢笑,也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红拂哄睡了小孩子,“吱呀”打开木门,怅然若失的走出来。
言小幼挽了她的胳膊:“怎么了,祖宗,没听到尾也不必这般失落吧。”
红拂摇摇头,有些失落的叹口气:“我在想啊......,现在我爹是不是也在东奔西走地找我。”她看看自己:“若是真的在找,我倒没有脸让他看见我这一副落魄模样了。”
“若是快哉先生是你爹,那倒是圆满了。”言小幼陪着红拂叹气,红拂这半生的不如意,也是起源于被拍花子的给拍走了啊:“可惜啊,你比那姑娘,小了六七岁呢。”
“不。”红拂反驳:“应该说是因为我生的太过好看,竟不想那位姑娘了。”她强行打起精神,扬起一个笑容来。
言小幼和云空沙果断选择了不理她,算账的算账,念书的念书。
于是,一夜无话。
次日晨起,快哉先生仍是不紧不慢地迈着方步,同言小幼辞行。
“我若活着,便接着寻下去,总要寻个音讯出来。”
“如此,恕不远送了。”言小幼行礼。
江湖路远,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