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打了一仗。
这一仗直将敌军追出去了三十里,行过的路上终于又插上了本国的旗帜。
只是双方依旧对峙,敌军虎视眈眈等着反扑,谁也没有敢松下一口气来。
这晚轮完了值,云空沙先去看了一眼他那个断了腿的同乡。他的同乡心情有些低落,低头咬着嘴唇擦着他的刀。
然后云空沙回到自己的帐子里,将军下了命令,今天晚上要打足了十二分精神等着,警惕贼人反扑。帐子外的火把都熄了,可云空沙清楚,此时此刻每一个帐子中都如同他这里一般灯火通明。
他坐在案前,掏出被他的胸口捂得有些发热的信封。这一场仗来的突然,他刚收到信,还未将信封拆开就早早奔赴了战场,这一封信就被他贴着心口放了几天。
这一会儿好不容易有时间将信拆开,云空沙看不够似的将言小幼的回信来来回回地读了好些遍。
读到言小幼调侃似的质问他关于妻室的问题时,云空沙颇有些心虚地笑了。他脸刚刚治好那一阵子,山下有不少人家打听着同他说亲的。他的心中已有佳人,自然不会答应,只是推脱说他已经有了妻室。旁人知他是点心江湖的伙计,便猜测他的夫人是不是老板娘,他没有否认,于是满镇的热心人默认。
他本是十分心虚的,但是见言小幼不知是懒还是不爱同仁打交道,自他去了点心江湖之后就再也没有亲自去过镇子,便一边心虚一边将言小幼是他妻室的谣传应了下来。没有想到他这般出来参军,居然便露馅了。
云空沙心虚了一会儿,又细细地看了几遍,并没有从信中看出言小幼责备的意思来,又开怀的笑了。
生怕他的笑声吵到了同一个帐子的士兵,云空沙连忙往四周看了看。见满屋的士兵都同他一般读着自己的信,嘴角带着笑容,他这才放心下来。
他重新将信纸折好,准备放回信封,这才看见信封中还有什么东西,刚刚贴在了信封上,并没有被拿出来。
于是他便又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只见是一张小像,是言小幼比着她自己的模样剪的。云空沙看了看,忍不住笑一声:“真丑!”
旁边的士兵好奇地凑过来:“你婆娘?”
云空沙大方的应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偷偷冒充她的相公。
士兵啧啧感慨:“真是好看,这小像也剪的活灵活现,是个心灵手巧的。”
云空沙得意:“她本人比着小像好看多了,手也是极巧的,做出来的糕点比花还要好看。”
士兵羡慕:“你真是有福气,不似我家婆娘,只爱唠叨我,总怕我离了她就不会添衣裳似的。”他这般说着,脸上却是抹不去的幸福。
“敌袭——”外面尖锐的集合声响起,云空沙同帐子里的其他士兵一样,将书信重新揣回心口,抄起武器应战。
这一仗打了七天,敌军终于暂时没有了反扑之力。
只是这边也损失惨重,死了多少人云空沙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伤兵同乡和那个挂着一脸笑容嫌弃他婆娘啰嗦的士兵都已经回不来了。
心中像堵了什么一样难过,却也无能为力,活着的人,都急急忙忙趁着这个闲下来的空当给心中牵挂的人写信报平安。
老板娘:
累月不见,吾思甚笃。
这几日战事焦灼,许久没有同你回信,心中安眠愧疚惶恐。今日打了一场胜仗,将贼人打得暂时没有了招架之力。然而我心中并不见得有多痛快,我在此相识的人,亦在此处牺牲了大半。
可还记得我同你过说的那个同乡,失了一条腿的那一个。敌袭之前我还去看过他,他情绪很不好,说家中来了消息:他将退婚的消息告诉姑娘,姑娘并不信,只以为他是已经死了。激动之下那姑娘心疾发作,一时片刻便没了性命。
他后来许久没有说话,敌袭时瞅准机会绕到了那贼人副将背后,一边不顾敌军的砍杀死死抱着贼人不撒手,一边将刀从贼人腹部穿过去,一点力气都不留,将他自己和那贼人副将串糖葫芦似的穿在了同一柄钢刀上,与那贼人同归于尽。让人难过而又惋惜。
你不必担心,我并没有受伤的,你的小像我贴着心口放着,也保存的很好。就算真的受了伤,我也不会同他一般想不开的,只要你还愿意收留我,我便如你所说,哪一个破碗去小镇乞讨,死皮赖脸也要赖着你的。
本有说不完的话要对你说,奈何战事紧迫,战场还没有清扫。我便要去清扫战场,同伴的尸体,能多收一具便是一具,总要尽量帮着他们能够落叶归根。
我身手尚可,你不必担心我。只是要照顾好自己,平安和顺,莫要我让忧心。
云空沙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