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浪瓜果香便像是一个剪影儿,匆匆就没有了。如今已经是深秋,天气偏冷,好在有一轮好月,明镜儿似的高高地悬着,夜幕都被它影成了一汪清澈的不能再清澈的水。
言小幼喜爱那好月色,偏偏又怕冷,将一层薄毯披在身上,拽着云空沙出了屋子,在园子里漫步。
言小幼只觉得整个人好像都浸润在清澈的水中,那脚步落在洒满清辉的石板上,就好像能漾起一圈儿涟漪似的。
言小幼不由得感慨:“总觉得京城中没有这般好的月色,不想苏大学士文中‘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错,盖竹柏影也’这般的好精致真的让我有幸得见。”
云空沙道:“苏大学士还说了‘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也是十分的真理的,京城事物繁琐冗杂,哪里有这样的闲暇时候。”
言小幼笑着看向他:“不错啊,咱们家二麻子真的可以去考状元了。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头头是道,见地也不错,真的可以参加科考了。”
她说完,微微有些出神——那月色打在云空沙身上,使得他似乎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的梦幻,本就是芝兰玉树,如今更是皎皎如长空之皓月了。
言小幼呆呆地说:“这莫不是从月宫下来的仙人。”
说罢,又赶紧抱住他的胳膊:“今夜的月色这么好,莫不是天宫少了你便失了神采,这好月便是来召你回去的?我不让你走!”
云空沙被她的痴话逗笑了。
这一笑更是恍若天人,他用另一只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且不说我应了你不走的。便是真的非走不可,我去哪里自然也要先带上你啊。”
言小幼被他这一笑笑得晕乎乎地,也没有细听他说的什么,便只知道他说了不走,自顾自搂着他的胳膊痴痴地笑,露出惹人怜惜的娇憨模样来。
云空沙心里也不由得感慨,有美景如此,美人如此,便是真的有神仙也大约愿意脱了仙籍在此长住了。他本就是恋慕红尘美景的凡人,有如此得意的地方,他还会想去哪里呢?
言小幼正犯着痴,便看见有一半大孩子踩着月色而来。
言小幼忽然心生警惕:“说了不走,偏偏让你的小童接你来。”
云空沙无奈,摸了摸她的发顶:“痴儿,该醒了。”
聊斋中有对那美人见之不忘的痴儿,夙兴夜寐,思之如狂,大约也便是老板娘这幅样子了。
言小幼回过神来,颇有些不好意思,脸有些红,披在身上的薄毯也不经意间落到了地上。
云空沙看那少年唇红齿白,生的清秀,还颇有几分熟悉,便问道:“客人从哪里来?”
少年有些内向,还没有说话脸便红了,轻声说:“锦州。”
云空沙忽然想起来她是谁了,锦州西郊有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腐朽的不成样子的野桥,哪儿苔藓滑,草长得有高,鲜少有人去。
这小少年当初还不过五六岁的孩童,大约是有些不太合群,常常一个人坐在那摇摇欲坠的桥上放鸭子。
小孩儿很内向,不爱说话,那嘎嘎的鸭子叫声常常是那一片地方唯一的声音。静谧,但是幽深的有些凄凉。
云空沙想起来,那时候的他对那小孩子说:“喂,那桥要塌了,你会掉下去的。”
小孩先是盯着他,眨眨眼不说话,直到他转身走的时候,云空沙才听到那低低的。细细的声音:“我年纪小,身子轻,不碍事的,而且我水性好啊。”
那声音太轻,太小,常常被他无意识地再记忆中忽略掉了,如今再回想起来,记忆中的那个小孩同眼前这个少年重合,那声音渺茫得恍如隔世。
言小幼道:“呆雁儿,这是想起哪一出来了?”
云空沙道:“只是没有想到,居然还能遇见故人。”
少年闻言抬头看了看他,仔细思量了一会儿,惊喜道:“你是长得很好看的那个大哥哥。”虽然言语间都是惊喜,可是她的声音依旧是极其的不自信,低低地。
云空沙道:“是我。”
少年惊喜中有露出些疑惑:“可是你不是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