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此话虽有些势利,但你也可去做。一来实践你之所学,二来择明主,为苍生。”
“老师!”男子重重跪下。
“不用多说,老夫心中有数,自知命不久矣。”说着这般大限之语,然而老者的脸却没有半分的畏惧和遗憾,反而露出一丝坦然。
“爹!”一旁的少女泫然欲泣。
老者看向女子,叹道:“老夫一生无愧于天地,倒是愧对你。”
“爹,你不要这么说。”女子道。
“好了。”老者打断了少女,看向跪在地的男子,叹道:“寻之,幼清就拜托你了,只是有些遗憾,老夫恐怕看不到她出嫁了。”
“爹……”女子更加哀伤。
男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坚定道:“老师放心,学生必然会照顾好幼清,无论她将来中意的那个男子是谁,我都会守护他们一生。”
“寻之,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老师不必多说,学生心意已决!”男子重重磕头。
“寻之你……唉!”
男子柳寻之,也即是这老者的弟子,刚要说话。
突然,他双目一凝,朝着树林外看去。
见他神色有异,立刻老者和那名叫鱼幼清的少女,也同时看向树林之外。
只听一声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草木被脚掌折断的声音。
三人立刻各自神情变化。
一道黑色的影子出现在篝火的照明范围内。
叶无极出现在三人面前。
柳寻之立刻神情一变,一脸警惕,右手也不自觉的按在了自己的剑柄。
那名为鱼幼清的少女,也是往后退了退。
倒是那老者,双目威严,神色如常。
叶无极走向三人,先是向老者躬了躬身,执了一个弟子之礼。
在叶无极看来,先不说自己受了对方多大的恩情,也不说对方是不是无意,光是这份学问,对方就足以当得起自己的老师,受得了自己这一弟子之礼。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位活着的大儒。
要知道这可是元蒙朝廷,大儒……太过稀有。
这一弟子之礼,让三人都是一怔,那少女看着叶无极,眼中有些好奇。
“三位无需紧张,在下并无恶意。”叶无极轻声道。
“并无恶意?深夜打扰,如此冒昧,不是恶意,难道还是好意?”柳寻之极为警惕。
“寻之!”
老者低喝一声,威严无比。
柳寻之立刻不再说话,对老者十分敬重。
“既然这位公子说了并无恶意,应该只是误会,况且我等三人身无长物,若是这位公子真要行歹人所为,才是真正的不值。”老者轻叹道。
“夫子明见。”叶无极说道。
接着,他目视老者,轻声道:“其实在下也知深夜打扰,多有冒昧。”
“只是在下,心有一惑,实在想要请教夫子。”
深夜打扰,只为解一惑?
柳寻之顿时更加怀疑。
然而老者却笑了。
“公子有何疑惑,不妨说来听听,老夫能解则解,若是不能,还请公子也不要心生仇怨。”
“自是不敢。”
叶无极盯着老者,问道:“请教夫子,如何看待“魔”?”
“魔?”老者怔了怔,听到这个问题皱起了眉头,像是在思考。
叶无极也不打扰,静静立于一旁。
半响后,老者开口:“所谓“魔”,在老夫看来不过是性格使然,行极端之事,做极端之人。”
叶无极点了点头。
老者对于魔这个问题的回答有所不同,按他的说法,总结来说:其实,魔也是人。
叶无极陷入了思索。
片刻后再次抬头,“不瞒夫子,在下有一好友,心魔丛生,不知这世可有化解之法。”
听到叶无极这么说,老者突然笑了。
一双目光落在叶无极的身,眼含深意。
那是一双充满睿智的目光,似乎包含了常人难以仰望的智慧和学识。
“公子说的这个好友,想必是公子自己吧。”老者笑道。
“这……”
“好了,公子不必解释,老夫明白。”老者淡淡掠过这个话题,接着长叹道:“在老夫看来,所谓魔其实是由极端造就,而极端实则源自心中的恶。”
“人,生来本就无善恶,所谓善恶在于后天,由事物、经历、环境种种导致。但恶是魔,魔却未必是大恶……”
叶无极心中一震,严肃道:“还请夫子解惑。”
“极端来源于自身,其初衷,极于利。而大恶,则与利无关,所作所为,无利众生,也无利自己。”
“无利众生,又无利于己,难道这样的大恶,还不是魔?”叶无极愈发不解。
老者摇头,淡笑道:“魔性自私,既是自私,又怎么可能无利于己。
须知,佛的极致其实也是魔,过分地追求慈悲,同样会成为最大的偏执,而这种偏执一旦过分的强求,从而强行改变了他人的意愿,其本身也是一种自私,其实也成为所谓的魔。”
“既然如此,公子能说,佛是大恶吗?”
叶无极脑海轰鸣,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那魔到底要怎么化解?”叶无极虚心求解。
“这个问题老夫已经说过,魔是恶,是人性之恶,而人本就有善恶,根本无法化解,也无法杜绝。”
“只要是人,就必然有善恶,而善恶则来自七情六欲的衍生,人的念头和欲望何其多,一念之间,杂念纷纭,说不清有多少善恶念头。可能会因为某件事,某个人刹那之间产生了善,也有可能产生了恶。
这是人之本性,也是为人之因。
吾等为人,要做的更应该是明辨善恶,抑制善恶,从而让自己不去作恶。”
“而公子你,要做的更应该是正视心中的魔。不应该是化解,魔是不断滋生的,你又怎知你化解了现在的魔,会不会诞生新的魔?”
“那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叶无极心神剧震,老者话就像是一道天雷轰进了他的心里。
他站在那里,久久不语。
良久,叶无极抬起头了,面对老者。
“多谢夫子!”
躬身三拜。
随后,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