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小丫鬟才发现雪梅不见了踪影,同样消失的还有屋内值钱的摆件和她的首饰。
小丫鬟连忙去禀告顾三夫人。
顾三夫人正慢悠悠的喝着粥,听闻之后毫不惊讶,只淡淡的说了句,“人各有志,强留不得,愿意走便走吧。
你去告诉三老爷一声,免得他白白惦记。”
顾三老爷知道后,有的只是气恼。
雪梅长得的确不错,但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还是更喜欢像静姨娘那种柔柔弱弱,温婉体贴的女子。
而且昨日明明是雪梅主动投怀送抱,他一开始是想要拒绝的,可后来也不知怎么脑袋一热,就做出了那等丢人现眼的事。
可她倒好,坏了他的名声,害他在全家老小面前丢了颜面,居然还敢嫌弃他一走了之,简直是欺人太甚!
顾老夫人也觉得颜面无光,她身边的大丫鬟做出这种有伤风化的事,这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最可气的是这个贱婢居然还敢跑,难道还嫌老三配不上她不成!
顾老夫人被气得头疼,缩在屋子里不愿见人。
静姨娘闻后只不过一笑,她就知道赵氏一定不会放过雪梅,只是没想到她出手这么快,竟连一日都忍不得。
不过这后院已经够热闹了,少一个人也好。
……
顾承暄晚上并没有发热,睡了一晚又喝了些滋补的汤药,身子便好了许多。
府中几乎所有人都来探望他了,就连一直对他严厉苛刻的父亲变得轻声细语的。
可唯独只有她没来看他,害的他都没有机会与她说话。
顾承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如何也躺不住了。
他翻身下床,趁着婢女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外面的气温有些低,可顾承暄却不觉得冷。
他已经感受过世界上最冷的温度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
湖水那么冷,连他这样一个大男人都忍受不了,她怎么有胆子跳下去救他呢?
一定是因为在她心中,他这个弟弟的地位十分重要。
这般想着,顾承暄竟不知不觉走到了锦华院。
他愣愣的站在院门口,一看到有人撩起门帘,下意识的就要转身逃跑。
如意却是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顾承暄,“四公子!”
被人发现了,顾承暄不好意思再跑,便僵硬着转过身,背着小手,板着个小脸跨步迈进院中,“我就是随便看看,恰好溜达到这了。
你做你的事去,不用管我。”
如意:“……”
顾府不大却也不小,四公子去哪溜达她都管不着,可来锦华院她怎么能不看着?
她对这四公子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先不说他们两个有一“弹弓”之仇,就说四公子平时对小姐的态度,她就很想把他一脚卷出去。
可她没福儿的胆子,也没福儿的力气。
“小姐,四公子来了!”
如意喊了一声,伸手打开了帘子。
顾锦璃正在屋内练字,她穿着一身简单的浅蓝色常服,发间只插着一支翡翠簪子,打扮的有些寡淡,却更能衬出她清丽的姿容。
听见顾承暄来了,顾锦璃也不过抬头看了他一眼,拿笔的手微有停顿,“你怎么来了?应该在床上多休息才对。”
顾承暄撅了撅嘴,没有答话。
他背着手走到顾锦璃身边,看了看顾锦璃写的字,小眉头皱了皱道:“字丑了点。”
顾锦璃把笔递给他,示意他也写个字来。
顾承暄接过笔,全神贯注的纸上写了“顾承暄”三个字。
这是他写的最好的三个字,是以十分有信心。
顾锦璃只看了一眼,便淡淡道:“更丑。”
顾承暄丢下笔,双手掐腰,昂着脖子,像极了一只尚未长成,但总觉得自己威风凛凛的小公鸡,“你就不能让着我一点吗?我可是你弟弟!”
“谁规定我必须要让着弟弟的?”顾锦璃扫他一眼,重新拿起了笔。
顾承暄被她冷淡的模样气到了,他气呼呼的抽走了顾锦璃手中的笔,小嘴噘的老高,“我在和你说话呢,你能不能专心一点?”
顾锦璃抿嘴沉了口气,她伸手扯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淡淡的着顾承暄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顾承暄将笔搁在了桌上,瘪着嘴有些委屈的低声嘟囔道:“就不能对我态度好一点吗?”
顾锦璃故作未闻。
自她认识顾承暄后,她们之间就没有一丁点值得回忆的事。
他辱骂过她,打伤过如意,还与他娘一同陷害过她,是以她对这个四弟弟当真生不出喜欢的心思。
顾承暄抬眼悄悄看她一眼,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你……你为什要救我啊?”
见他那纠结的模样,顾锦璃心中了然,便坦然道:“对于这件事,你不必放在心里,因为不管落水的人是谁,我都会去救。”
从医者,看惯了生死,反是会比任何人都更加珍惜生命。
顾承暄有些诧异,不甘心的问道:“谁都会吗?哪怕落水的人是你不认识的?”
顾锦璃点了点头,转而又摇了摇头,顾承暄眼中泛出一抹光彩,他果然还是与众不同的。
却听顾锦璃如实道:“陌生人我会救,但如果昨日落水的是你娘,也许就不会了。”
顾承暄:“……”
能不能委婉一些,小孩子的心很脆弱的好不好?
顾承暄心里涌起浓浓的失落。
原来她并不是因为在意他才选择救他。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声音弱的细不可闻,以至顾锦璃根本就没有听清楚。
“你说什么?”
“没事!”
顾承暄转身便跑。
他几步跑到门口,“唰”的挑起了门帘,却在门口处顿住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背对着顾锦璃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的喊道:“大姐姐,谢谢你,对不起!”
说完之后,便夺门而出,好似有谁在后面追赶他一般。
顾锦璃和如意都怔了怔,如意警惕的道:“小姐,这会不会又是三夫人想的诡计?”
“不会。”顾锦璃摇了摇头。
顾承暄的目光很纯净,并没有大人的那种肮脏。
而且如果她所料没错,他也是内宅之争的受害者。
溺水的那种恐惧和绝望是别人无法想象的,想必他心里也定然受到了创伤。
“这么说四公子是诚心来与小姐道谢的了?若是这般,四公子也不算无可救药,那咱们以后要与四公子亲近吗?”
顾锦璃又摇了摇头。
即便再来一次她也会救他,可她并不想与他亲近,毕竟他的娘亲可是赵氏。
她与永宁侯府之间的恩怨不会终止,母子连心,血肉情深,若是哪一日赵氏想要动她,顾承暄可会弃了母亲选择自己这个堂姐?
永远不要考验人性,也不要低估了血脉亲情。
所以她们还是维持现状的好,互不打扰,便是有遭一日刀剑相向,谁也不会伤心。
……
永宁侯府中。
赵文漪又一次唤来了吉祥,颇为不耐的道:“事情做得怎么样了?顾锦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上钩?”
吉祥垂着眸子,掩住眼中的恨意,语气却是小心恭敬,“小姐,顾锦璃生性谨慎,但已然动心。
小姐放心,在宫宴之前,奴婢一定为小姐分忧。”
吉祥跪在地上,垂首望着自己的一双手。
干裂的伤口已渐渐愈合,虽然远不及之前细嫩,但已好了许多。
那个丫鬟给她的药果然有效。
这几日赵文漪有求于她,没有再让她做重活,她这才得以闲下来保养自己的身子。
她暗咬银牙,眼中满是怨怒,赵文漪,待我事成,你对我的羞辱我一定加倍偿还!
……
顾婉璃始终惦记着出去陪顾锦璃买衣裳,早早的就和顾叶璃来锦华院。
她一边喝茶,一边难以置信的道:“大姐姐,你听说了没有,雪梅好像是卷了不少银钱逃走了,可把三叔气坏了。”
顾锦璃笑着摇了摇头。
顾婉璃歪头问道:“大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雪梅并非逃跑,而是……”
雪梅一心要给他父亲做妾,这样汲汲营营的人,怎么可能舍下顾府的富贵逃跑呢。
十有八九是赵氏容不得雪梅,把她弄走了。
赵氏虽不聪明,但心肠却狠,雪梅算计了这么久,最后怕是难得善终。
不过,赵氏这次出手未免太快了些。
老太太刚解了赵氏的禁足令,她便动手除掉了雪梅,这种心急不像是嫉妒,倒像是两人有仇一般。
其中细节顾锦璃一时没想明白,抬眸正对上顾婉璃干净不解的目光。
顾锦璃其实想让她知道人心险恶,却又不忍破坏她的天真,想了想便道:“我猜应是三婶不喜欢雪梅,才将她赶走了吧。
雪梅有些贪图富贵,对她来说,做三叔的姨娘岂不是要比去外面奔波舒服吗?”
顾锦璃折中说道,对她透露了一点不算残酷的真相。
顾婉璃听了,忍不住叹息道:“我真是想不明白雪梅为何要这般做。
她是祖母身边的大丫鬟,足以配个有能力的管事,何苦要给他人做妾呢?”
顾叶璃却觉得雪梅做的也没什么错。
管事再好也是奴才,生出的孩子也是奴籍。
可若是做了三叔的姨娘,虽说是妾室,可生下的孩子却是府里正八经的主子。
就如同静姨娘一般,有儿子傍身,还有三叔的宠爱,过得比三婶还要滋润。
顾叶璃心里暗暗想着,又听顾婉璃天真而坚决的道:“总之我这辈子才不会给人当妾,我宁愿嫁一个清贫的学子,也不要给那些王公贵胄做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顾叶璃只觉得顾婉璃这句话如同在她脸上狠狠甩了一个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热。
她垂头不语,眼中却全是愤懑。
这种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可她不相信面对诱惑她们还能如此。
若是给顾婉璃两个选择,一个是寒门学子,一个是尊贵皇子,她是愿意做寒门妻,还是皇子妾?
心中虽是如此作想,可面上却不露分毫,还是笑容满面的与两人上街游玩。
顾叶璃上街并未是为了完了,而是心存了些许期待。
她始终待在深闺中,根本就见不到温凉公子。
就算在外面也是希望渺茫,可至少也有一丝可能。
一踏上马车,顾婉璃就稍稍撩起车帘的一角,兴奋的东张西望,顾叶璃则是端端正正的坐着,脊背始终笔直。
“大姐姐,咱们先去逛哪里呀!”
顾锦璃想了想,开口道:“先去金玉阁吧。”
温凉说金玉阁里的首饰在京中首屈一指,还特别强调了一下,那里有卖男子束发用的玉簪。
意图不言而喻。
顾锦璃轻轻翘起了唇角,暗暗摇头,温凉明明相貌冷若谪仙,心性却是与小孩子一般。
顾婉璃正好看到了这抹笑,她转了转眸子,歪着小脑袋道:“大姐姐,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又变美了呢?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被顾婉璃戳中心思,顾锦璃忙收敛了神色,摇头浅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到能参加宫宴,心中有些欢喜。”
“那是自然,若是我也有机会去,定然会高兴的睡不着觉。”顾婉璃毫不掩饰的自己的羡慕和憧憬。
顾叶璃也是这般,只面色不露。
如此盛大的宫宴,想必温凉公子也会参加,可惜她却没有这个资格。
心下失落,看着顾锦璃的眸光便更添了一丝妒忌。
马车很快就行到了金玉阁。
姐妹三人挽着手迈向金玉阁,可刚迈进屋子,便正遇上赵文漪与赵文鸢姐妹两人,几人的脸色都瞬间落了下来。
赵文鸢正在挑金簪,待看见顾锦璃,柳眉怒挑,“顾锦璃?怎么在哪都能遇见你这个晦气鬼?”
顾锦璃也不恼,只淡淡笑着,四两拨千斤的道:“真巧,我与赵二小姐一般作想。”
“顾锦璃!”赵文鸢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簪子摔在了柜台上。
掌柜的立刻痛心疾首的“哎呦”了一声。
他脸上挂着奉承的笑,小眼神却瞄着赵文鸢手中的金簪,“赵小姐,你手中的金簪是贵重物件,可经不得您这般摔呦。
若是磕坏了上面的宝石琉璃,可是不得了呦!”
“不就是一支簪子嘛,本小姐摔的起就买得起,给我包起来,这支金簪我要了!”
赵文鸢将金簪往掌柜的怀里一扔,财大气粗的炫耀道:“我们永宁侯府可不是那些个只看不买的破落户,掌柜的务必要擦亮眼睛,别在某些人身上下错了功夫。”
“是是是,在下受教了!”
掌柜的脸上赔笑,忙乐呵呵的将金簪包好,又不动声色的将一盒子更贵重的首饰摆了出来,往赵文鸢手边送了送。
女孩子置气的时候最是好面子,既然这永宁侯府的小姐放了话出来,何不让她趁着恼火多摔几件。
她能不能戴他管不着,把东西卖出去才是王道。
赵文鸢:“……”
赵文鸢瞪瞪了掌柜的一眼,她不瞎的好不!
掌柜的悻悻低头,故作不见。
赵文鸢双手环胸,免得自己一时克制不住脾气真的砸了什么东西。
侯府有钱,也容不得她这么败家。
“顾锦璃,这金玉阁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随便一点小东西怕是都够你们顾府一年的开销了。”
她抬手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似不经意般碰了一下自己头上的赤金步摇,得意的道:“听说你也要进宫赴宴了,今日可是出来买进宫用的首饰?
看你这穷酸样想是也买不了什么好东西,我倒是能借你一些。香巧,你过来。”
赵文鸢的贴身婢女香巧走上前来,赵文鸢从香巧手腕上褪下了一个成色还不错的玉镯来,嘴角噙着嘲讽的轻笑,“本小姐今日心情好,就赏给你了!”
说完,她又侧身看着香巧道:“你也别舍不得,一会儿本小姐再给你买一个更好的。”
香巧忙笑着谢恩,附和道:“奴婢谢过小姐,小姐真是太慷慨太大方了!”
顾婉璃气得小胸脯不停的起起伏伏。
永宁侯府的人怎么都这么讨厌,没一个好东西。
顾锦璃垂眸扫了一眼赵文鸢手中的镯子,神色平静的犹如无风的水面,没有一丝涟漪。
她抬起头看着赵文漪,面上不但没有怒容,眼中反是还含着关切,“赵小姐的脸看起来都好了,丝毫看不出之前红肿的样子了。”
赵文鸢:“……”
顾婉璃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拉了拉顾锦璃的袖子,撒娇道:“大姐姐,咱们不要逛了,我饿了,我想吃醉仙楼的烧猪头!”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赵文鸢恼羞成怒,小脸涨的通红。
顾婉璃眨着一双睫毛浓密的大眼睛,无辜又单纯的问道:“赵二小姐你怎么了,我不过就说了句烧猪头,你怎么反应那么大呢?”
见赵文鸢浑身气得发抖,顾婉璃心中窃笑。
穷不可怕,毕竟这世上穷的人可多着呢,但是能把自己吃成一个猪头,世上应是只此一人。
赵文漪见赵文鸢被气急了,担心她惹出事来。
毕竟今日是她们两人一起出来,惹出麻烦她也跟着倒霉,便对赵文鸢道:“二妹妹,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她们是什么身份,哪里值得咱们多看一眼。”
顾锦璃稍侧过头,笑盈盈的看向了赵文漪,“赵大小姐也是出来买参加宫宴的首饰吗?
进宫赴宴可不比在宋府,赵大小姐这次可千万别再绊人了。”
顾婉璃拉了拉顾锦璃,凑到顾锦璃耳边,声音却没有放小,“大姐姐,这次宫宴只有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嫡出子女才能参加,赵大小姐去不了。”
赵文漪:“……”
这姐妹两人一唱一和的,真是太可恶了!
“原来是这样,那怪我失言了,抱歉了赵大小姐。”
见姐妹两人都要被气疯了,顾婉璃有些怕怕的。
她倒不是怕她们两个动手,而是怕她们若敢动手会被福儿打翻了。
她都瞧见福儿挽袖口了,可不能再待下去了。
“大姐姐,我真饿了,咱们走吧。”
顾婉璃拉着顾锦璃欲走,顾锦璃也不想与她们浪费时间。
掌柜的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几个小姐在这打起来,若是打群架砸坏了东西,这钱可不好讨啊。
正这般想着,头顶的瓦片突然传来了几声细微的响动。
掌柜的打了一个冷颤,瞪大了眼睛看着顾锦璃,原来这位就是……
坏了,险些忘了正事!
“三位小姐留步。”
掌柜的一个箭步窜上了前去,拦住了顾锦璃三人。
“掌柜的可有事?”
掌柜的脸上堆满了笑,比起刚才对赵文鸢虚伪的客套,这次的笑中带着小心的讨好。
掌柜的看着顾锦璃,笑容极其亲近,“恭喜这位小姐,我刚才翻了一下本店的账册,发现今天您是第十个踏入本店的客人。”
顾锦璃挑了一下眉,示意掌柜的继续说下去。
“小姐有所不知,十年前的今日正是本店的开业之日。
我们东家为了喜庆吉利,特别嘱咐我要给今日第十位踏入本店的客人一份礼物。”
顾锦璃愣了一下,“所以……这个人是我?”
掌柜的笑着连连点头,“小姐运气真好。”
顾锦璃并没有太惊讶,毕竟她的运气一直好,随便在商场买个东西都能中大奖。
可赵文鸢她们就没那么好接受了。
“什么?她运气好,她可是出了名的晦气!
掌柜的,你再好好想想,我是不是才是第十个进店的客人?”
赵文鸢怒目瞪着掌柜的,眼中满是警告。
掌柜的看出了她眼中的威胁,却是不为所动,“不好意思赵小姐,第十个客人就是这位小姐没错。”
瞪他也没用!
人家顾大小姐有靠山,你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