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宣亲王正在乡君府中凝眉不展。
虽然他明知道下葬的只是一个贱婢,可为了让众人相信死的是临安乡君,他还是大办了丧礼。
因临安乡君是女儿家,是以前来吊唁的都是京中的贵妇小姐,宣亲王从族中找了两个人过来帮衬,他则一面未露。
众人都知道他疼爱贾蓉,是以只认为他太过神伤,根本无人怀疑。
他正掐算着车队此时应行到何处,忽有侍卫闯进来,来不及行礼,便急急道:“王爷,不好了,乡君失踪了!”
“失踪?什么叫失踪?”宣亲王猛地站起身来,双眼如刃。
侍卫将头埋得极低,不安的回道:“回王爷,乡君说她想……想方便,属下便命婢女跟随。
可没想到乡君竟打晕了婢女,偷偷逃走了。”
此事委实怪不得他们,乡君是女子,他们不可能时时跟着。
就算这次没跑,也定能让她找到机会逃脱。
“没用的东西!”
宣亲王推开侍卫,准备亲自去寻,可他前脚刚迈出房门,便又有侍卫急急跑来,脸上满是惧色,“王爷,不好了,乡君的财物都被人劫走了!”
宣亲王怒沉了口气,冷冷质问道:“是何人如此大胆?”
侍卫哆哆嗦嗦的摇头,颤声道:“属下不知,他们都蒙着面,而且身手不错,配合默契,也许是专门打劫的山匪。”
宣亲王虽恼,可此时却也顾不上这些,只吩咐道:“派人守住京中各个城门,一旦发现她的踪影,立刻带她远离京城,绝对不能让她踏入城门一步。
你再带一队人跟随本王去搜寻乡君踪迹,记得一定要找亲信之人,绝不能被人察觉!”
宣亲王心急如焚,临安乡君的死讯已经传了出去,若此时她再闹回来,那便是欺君之罪,届时谁都保不了她。
秦俢回到平阳王府时,温凉正在书房。
“呦,今日真是难得,竟然能在这见到您的大驾。”这几日温凉恨不得长在顾锦璃身边,他们根本就见不到温凉的人影。
温凉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依旧清冷,“事情办好了?”
“你能不能注意下自己的语气,别把我弄得跟你家墨迹墨踪似的。”秦俢心累,这位爷求人也没有个求人的样子。
温凉只冷冷看他,面无表情,秦俢瞥他一眼,懒洋洋的坐了下来,“没杀,有人护着她!”
“谁?”单单一个字,透着凛冽的杀气。
秦俢一笑,“这些人你可惹不起。”
眼瞅着温凉眼中的寒气愈重,秦俢也不再逗他,只笑着道:“临安乡君现如今正待在山匪窝中,里面都是穷凶极恶的山匪,这我怎么敢出手呢?”
温凉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里还有山匪的事。
“所谓人在做天在看,既是老天想这般惩罚她,我们又何必再插手。
大不了等有遭一日她被救出来,咱们再做掉她就是。”
秦俢笑盈盈的,即便言语之间便可定他人生死,语气也依旧温柔的如同潋滟的秋水。
温凉挑了下眉,随即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不再理会。
见他拿着纸墨要走,秦俢抬手,拦住他,“你这是干什么去?我帮你做了这么多事,不打算请我吃顿饭?
听闻灵毓县主厨艺不错,择日不如撞日,我瞧着今日便正好。”
温凉拨开他的手,语气冷冷,“没空。”
“你没空?如今你正值新婚,连兵马司都不必去,你告诉我你有什么可忙的!”秦俢不信。
温凉神情淡漠,随手抬了抬手中的纸墨,清冷的语气中却带着丝丝掩饰不住的愉悦,“作画。”
“作画?画什么?”认识这么多年,他怎么不知道温凉有作画的习惯。
温凉抬眸,眼中似装满了锦绣繁华,明亮的晃人。
“执笔所画,自是心中挚爱。”
温凉冷冷撂下一句话,拂袖而去,只留下一脸怔愣的秦俢倚门而立,喊出了众人的心声,“成亲了了不起吗,嘚瑟什么啊!”
锦良院。
因温凉想要为顾锦璃作一幅画,是以顾锦璃便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半倚在贵妃榻上。
可这般闲坐实在无趣,顾锦璃便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温凉闲聊起来,“阿凉,临安乡君是真的没了吗?”
温凉聚精会神的落笔,淡淡道:“不是。”
“果然如此。”她就说宣亲王那般骄纵临安,怎么会舍得要她的命。
“虽说有些便宜她了,可想必宣亲王日后也不会再许她回京了。”
临安执念太深,留她在京中总归是祸害。
“嗯。她回不来了,因为她被山匪绑走了。”温凉的语气很淡,淡的就像在说太阳东升西落般。
“她被山匪抓走了?”顾锦璃心下吃惊,不由坐直了身子。
温凉沉了口气,语气略显无奈,“莫要乱动。”
“哦……”顾锦璃忙乖乖躺好,心里却仍惊怔不已。
临安害她多次,这次更是想毒害他们两人,她死不足惜。
可没想到她竟会落入匪窝,如此结局着实令人唏嘘。
她虽不至于幸灾乐祸,但对临安也无法心生怜惜,便将此事掀过,不再浪费一丝精力。
她单手撑头,浅笑看着对面凝眸作画的男子。
一身蓝衣,像极了窗外的天际,一身风华,宛若九天上的谪仙。
暖阳之中,清风徐来,微风拂过窗外的芙蓉花,带着花香拂过他的指尖,又吹过她的耳畔。
微风暖阳,鸟叫虫鸣,静逸而又美好。
人生有限,她珍惜这些美好尚且不及,又怎分得出精力给那些不相干的人。
屋内太静太暖,她的上下睫毛开始忍不住纠缠,直至她不知自己何时睡去。
醒过来时,她人在床上,身上欺压着某位本应作画的谪仙。
这种情景太过熟悉,顾锦璃下意识往门的方向望去,腰间丝带一松,便听到他略带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门窗皆已关好,夫人不必担忧。”
顾锦璃不甘心的还想再挣扎一番,“那画……”
话未出口,便被微凉的薄唇封住。
“锦儿,要专心……”
他的眸光温柔缱绻,却带着不容人质疑的威压,迫使她的大脑渐渐空白,所装所有,皆他一人。
房门紧闭,如意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仰天发呆,福儿则坐在她身边大口大口的吃着点心。
“哎……”如意长叹一身,觉得这般的生活真是无聊至极。
以前沈小姐几人时常来找小姐玩乐,她们几个小丫鬟也能凑成一副牌。
可现在小姐整日和姑爷闭门不出,也不知道两人在做些什么。
“福儿,你说小姐他们正在做什么啊,天天两个人一起玩有意思吗?”
福儿没什么反应,树上的墨迹却险些从上面栽下去。
这小丫鬟可真敢说,主子他们现在做的事只能两个人玩好不好,可别吓人了。
锦良院内一派岁月静好,可有些人心里就不那么舒坦了。
之前一众御史紧咬着傅冽一事不放,可现在傅冽成了天底下顶可怜的男子,他伤赵楚也变成了情有可原。
他们自然不敢再接人伤疤,恰好平阳王府三公子养外室一事被揭露出来,温二老爷在早朝上差点被御史围攻而死。
养外室不是光彩事,更何况温旭年纪轻轻便养了外室,以后还有谁敢把女儿嫁给他。
二房便编出了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说是温旭对这女子有救命之恩,但她自知配不上温旭,才以身相许甘愿做外室。
温二老爷得知此事,立刻抬这名女子为贵妾,也算给了这女子一个交代。
二房扯了一块遮羞布,至于有没有人信就不得而知了。
而此时最为揪心的非宣亲王莫数,贾蓉仿若凭空失踪了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宣亲王率侍卫搜寻了一圈也未找到贾蓉的身影,随着时间的流逝,宣亲王越来越心慌,却更加不敢声张,只得加派人手暗中搜寻。
他却不知,贾蓉此时正躺在只铺着一条破被的硬板床上,双眼空洞无光,死气沉沉。
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撕的七零八落,裸露在外的肌肤隐现青痕,嘴角还挂着伤。
以前她最大的苦恼大概就是没得到她看上的东西,可现在她才彻底体会到何谓地狱。
房门被人踹开,门外传来男人猥琐的笑骂声,还有不堪入耳的荤话。
房门关上,一留着络腮胡,脸上挂着数道伤疤的男人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看着躺在床上的贾蓉,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令人作呕的黄牙。
“美人,等急了吧,大爷我这就来宠爱你!”
男人欺身而至,一股浓浓的酒臭气扑面而来。
贾蓉厌恶憎恨,可更多的是恐惧。
她以前从不知何谓惧怕,就算对陛下她也有恃无恐,可她现在却深深畏惧着这个山匪头目。
她挣扎过,辱骂撕打过,可得到的是一顿拳打脚踢,还有根本无法阻拦的欺凌。
每次只要她一抵抗,他便拳脚相向。
挨了几顿打后,她便再也不敢反抗了,只能犹如提线布偶般由他为所欲为。
她的乖顺让匪老大十分满意,这女人虽美,就是性子太暴,欠收拾。
收拾几顿后,她就从母老虎变成了小绵羊,乖乖听话。
贾蓉不敢乱动,直到匪老大睡去,她才敢无声的抽噎。
曾几何时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便是王公贵胄也要卖她面子,可她现在却不得不屈服一个丑陋肮脏的山匪。
一想到顾锦璃此时正与温凉郎情妾意,她却沦落至此,她心中便充满了怨恨,恨不得让顾锦璃也遭受她的痛苦。
她越想越恨,越想越委屈,哭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却不慎吵醒了匪老大。
他起身便不由分说的给了贾蓉一巴掌,“妈的,你哭什么,你男人还没死,号什么丧!
跟了老子算你命好,你再敢哭哭啼啼不情不愿,老子就让你和那些娘们一样伺候我兄弟们去!”
贾蓉一听更是怕了,忙擦干眼泪不敢再言语。
她虽听话的不再啜泣,可脸上的表情却是掩不住的委屈。
匪老大喝了不少酒,酒劲上头,心里骤然涌起怒火,抬脚便将贾蓉从床上踢了下去。
“妈的,真是给你好脸色了,不愿在床上待着,就给老子滚到地上趴着去!”
匪老大骂骂咧咧的好一会儿,困意渐涌,才翻身睡了,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贾蓉蜷缩着身体缩在角落里,眼泪滚滚落下,却不敢再发出声音。
惊惧和惶恐代替了仇恨,逐渐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外祖父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什么时候才能来救她,这种日子她真的忍受不了了。
……
清晨,顾锦璃起身梳妆,她每日都与平阳王妃一同去蒋氏的院子请安。
平阳王和温凉都认为没这个必要,觉得与其去给蒋氏请安,倒是不如再多睡片刻。
但平阳王妃与顾锦璃的想法是一致的,他们虽不用将蒋氏放在心上,但也不至于为了一点小事落人话柄。
婆媳二人挽着手漫步在沐浴朝阳的庭院中,平阳王妃温婉雍容,顾锦璃清华明媚,两人亲近的宛若母女,引来府中不少人的侧目。
平王妃嘴角噙笑,低低问道:“温旭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顾锦璃点点头,语气不明,“三弟与那女子的故事甚是感人。”
两人心领神会,平阳王妃勾唇浅笑,悠悠道:“你二婶很看重她腹中的孩儿,毕竟王府长孙是个荣耀。
不过她终究是妾,不配与你来往,能避则避。”
妯娌多年,她最是清楚这个二弟妹的脾性,她为的不是血脉情深,而是想把这孩子做为一个筹码,焉知她会用这筹码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母妃放心,儿媳明白。”
平阳王妃颔首笑笑,这孩子聪明机灵,一点都不让人费心。
蒋氏和温二夫人最近本就在为外面的事情伤神,一看见她们这婆媳情深的模样就更觉得刺目。
而最窝火的是,这两人每日晨昏定省从无缺迟,让她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温二夫人笑盈盈的看着平阳王妃两人,热络的道:“大嫂如今娶了儿媳,感觉像多了个女儿般,真是让人羡慕。”
“是啊,锦儿这孩子聪慧懂事,倒是比凉儿两个更贴心,也让我体会到了有女儿的好处。”平阳王妃拍着顾锦璃的手,笑得慈爱温柔。
蒋氏冷眼看着,心里却不大舒服。
往日里平阳王妃一个就够难缠的了,如今她们婆心一心,倒是更棘手了。
好在顾家门第低,算是一点安慰。
丫鬟挑开帘子,温合宜和方华迈步进来,两人依次给众人行礼。
温合宜坐到温二夫人身边,弯唇笑着道:“我今日起的早了些,便去小厨房煮了七珍茶,只合宜手艺粗陋,不知道大伯母和大嫂可能喝的惯。”
看见温合宜,蒋氏那素日刻薄的眼中也有了些许慈爱的笑意,“哪会粗陋,合宜精通厨艺,做的七珍茶最是香甜不过。”
温合宜莞尔一笑,娇声道:“祖母谬赞了,合宜那点手艺哪里算得上精通,只不过七珍茶做的还算有些味道。
大伯母,大嫂,你们也来尝尝可好?”
两人没有理由拒绝,便笑着应下。
婢女捧着汤盅走进来,依次为蒋氏和平阳王妃几人盛茶。
这七珍茶是用糯米、红枣等原料炒制而成,汤盅一打开,顿时满室香甜,让人不由胃口大开。
顾锦璃接过杯盏,茶色金黄,红枣和糯米的甜香扑了满鼻,她却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眉。
她作势抿茶,抬眸扫向屋内众人,蒋氏几人皆捧着茶盏喝的津津有味。
她侧眸看了平阳王妃一眼,轻轻眨了两下眼睛。
平阳王妃会意,假装抿了一口,便随手放下,擦着唇道:“味道委实不错,只可惜我素日不大吃甜,有些不习惯。”
温合宜见顾锦璃也未动,便柔声问道:“大嫂可是也喝不习惯?”
她弯唇笑着,清秀的面容上溢满了温柔,宛若娇花,语气中却又带着点点失落,“我还以为我们这般年纪的女孩都喜欢吃甜,所以特意给大嫂做的……”
蒋氏一听顿时沉下了脸色,不悦的叱道:“这是合宜特意为你做的,不管你喜不喜欢,总不该辜负合宜的一番心意。”
“祖母,此事都怪合宜没打听好大嫂的喜好,不能怪大嫂的。”温合宜忙为顾锦璃辩解着,随即有些歉意的道:“大嫂,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饭菜?以后我再给大嫂做。”
“哼!”蒋氏冷哼一声,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落,冷冷道:“做什么!人家都没拿你这个妹妹当回事,你呦何必上赶着讨好她!
合宜虽是二房的小姐,却也是你的小姑,你就这么不拿二房当回事?”
蒋氏扣了一顶大帽子下来,顾锦璃若是不喝,便是不亲小姑,传出去也会说大房仗势欺人。
温合宜被蒋氏说的有些伤心,抿着嘴角垂眸不语。
平阳王妃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见顾锦璃将杯盏轻轻放下,嘴角噙着清浅的笑意,淡然道:“祖母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嫌弃大妹妹。
只是我近日胃口不佳,正在吃药,大夫嘱咐我不宜吃黏食。
糯米性黏,也不知是否能吃。”
“那还是要听大夫的话,毕竟身子要紧。”平阳王妃连忙道。
顾锦璃弯唇笑笑,扫了一眼屋内众人,轻声道:“不过今日正是我复诊的日子,不如请大夫过来为我诊脉,若是我身子好了,也免得浪费大妹妹的一番苦心。”顾锦璃眸色温柔,笑意涔涔的望向温合宜。
平阳王妃眸光暗转,明白了顾锦璃的意思,笑着颔首道:“如此也好,唤大夫来看看,我也可安心。
你这孩子也是,身子不舒服怎的也不与我说,反倒是让人惦记。”
顾锦璃歉意垂眸,低低道:“母妃别担心,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药还没停,所以吃东西有些忌口而已。”
“正好今日复诊,便唤大夫来寿瑞堂吧,若你身子大好了,正好可以尝尝合宜的手艺。
我虽不大吃甜食,但这味道委实不错,也莫要辜负了你大妹妹的苦心。”
婆媳两人一唱一和,仿若没有察觉到屋内静默怪异的气氛。
顾锦璃转身望向如意,正想让她去唤大夫,温二夫人突然开口道:“大嫂,锦儿的身子不好,该多歇歇才对。
锦儿对母亲是一番孝心,母亲对锦儿又何尝不是慈爱怜惜,这样可是要让母亲心疼的。”
蒋氏抿抿嘴角,脸色不大好看,只敷衍的“嗯”了一声。
“多谢母亲关心,但我觉得还是先找大夫来看看吧,若是锦儿身子大好了,也就没什么影响了。”平阳王妃笑盈盈的道。
温合宜神情如常,只双手不由自主的捏起了手帕。
温二夫人也不好再多说,脸上的笑有些僵。
最后还是蒋氏打了一个哈欠,有些疲乏的道:“昨夜没大睡好,现在有些乏了,你们都各自退下吧。”
温二夫人如蒙大赦,忙起身福礼。
见平阳王妃和顾锦璃未动,便笑着道:“大嫂,锦儿,今日天气不错,咱们不如同去花园走走,待大夫来了,再让他给锦儿瞧瞧。”
平阳王妃幽幽勾唇,眸色莫名,摇了摇头道:“今日先不了,我和锦儿约好要出去买些东西,顺路便去医馆看了。”
“也好。”
一行人离开寿瑞堂,望着平阳王妃和顾锦璃离开的背影,温合宜脸上的僵意淡了些,轻轻的念叨了一句,“大伯母和大嫂的感情可真好,想来应是十分满意大嫂这个儿媳。”
温二夫人也不由感叹道:“是啊,大嫂性情温婉,是个最好相处不过的人。只是没想到凉儿竟自己定下了婚事,不然那日盛世之景便该属于我们华儿了。”
“姑母,表妹,我还要给母亲写平安信,就先回去了。”
温二夫人笑了笑,颔首道:“去吧。”
方华福了一礼,转身离开。
她暗暗皱眉,总觉得姑母和表妹哪里似有奇怪,可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王府虽好,但她住的不大习惯,还是择日回方家吧。
……
平阳王妃和顾锦璃踏上马车,马车缓缓驶动,平阳王妃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锦儿,今日那茶可是有什么不对?”
顾锦璃点了点头,眸色有些凉,“那茶中掺了柿子蒂。”
“柿子蒂?”平阳王妃神色疑惑,“这柿子蒂可有何不妥?”
“柿子蒂性寒凉,多食不易有孕。”
顾锦璃的语气轻轻淡淡,平阳王妃却勃然大怒,“她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行事!”
“母妃勿恼,所幸咱们发现的早,没有让她们得逞。
只是我没想到,为了让我服下柿子蒂,二婶竟是连自己的女儿都能舍得。”
虽说柿子蒂不像麝香藏红花药性那么强,服用过后也只能在一段时间避孕,可但凡是药都有风险。
若是她的娘亲,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绝不会让她冒险。
二房行事,还真是可怕。
平阳王妃怒意难平,她素日喜怒不形于色,可此番当真动了怒气。
他们不过才成亲几日,他们便这般算计,日后留在京中,这些人还指不定想出什么毒计。
只可惜凉儿的身份不能离开京城,不然他们一家回南阳城去也是不错。
见平阳王妃满脸愠怒,顾锦璃想了想,开口道:“母妃,你不用担心我,其实……我懂医术。”
顾锦璃将自己会医术的事情尽数告知给了平阳王妃,就连玉颜阁的事情也没有丝毫隐瞒。
她们是一家人,不应该藏着这些秘密。
平阳王妃惊愕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她当初夸赞那位晋神医时,宋大夫人用那种眼神看她,还说什么日后她就会知晓。
原来宋老尚书的救命恩人竟然是温凉的的媳妇。
她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顾锦璃,眸中带着复杂的颜色,“这还真是缘分,果然是一家人……”
“母妃,您说什么?”顾锦璃没听清。
“没什么,没什么。”平阳王妃摇头笑了起来。
或许这便是天意吧。
平阳王妃越发觉得温凉的眼光真是好,娶个媳妇漂亮聪明也就算了,结果不但有一手好医术,还会赚钱养家,凉儿可真是捡到宝了。
“你今日放过她们,可是不想让她们怀疑你会医术的事?”
顾锦璃浅笑颔首,“柿子蒂不算剧毒,届时就算被大夫发现,她们也可以说是无意间混进去的。
更何况二婶她们都喝了,我们也没办法揪着不放。
她们不知我会医术,以后想来还会找机会行事,我们不如再等等,待证据确凿再将她们一网打尽。”
平阳王妃闻后不由失笑,拍着顾锦璃的手道:“你和凉儿都是聪明孩子,知道防人是好事,不过也不必一再退让。
我们与二房的关系本就势同水火,闹僵是早晚的事,你们只要别让自己委屈就好。”
顾锦璃心中动容,顾老夫人每次都只知道让她息事宁人,而平阳王妃最先考虑的却是她的感受。
“好,我知道了母妃,我不会让自己和阿凉受委屈的。”顾锦璃没有客套,而是乖巧应下。
平阳王妃见她如此,心情愈好,嘴角也舒展开来。
两人迈进玉颜阁时,正巧承恩侯夫人几位也在。
宋大夫人最先打趣道:“我说王妃今日怎么舍得出府,原是带着儿媳向我们显摆来了。”
平阳王妃瞄她一眼,悠悠然勾起嘴角,“往日我们不出府,怕的就是让人眼馋,毕竟像锦儿这般讨人喜欢的儿媳妇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凉儿娶了个媳妇,我却是多了个女儿,别提有多贴心了。”
承恩侯夫人和姜夫人都有女儿,两人倒还好,宋大夫人却是真酸了,心里不由将宋达狠狠骂了一通。
说到底还是儿子不争气,若是也给她娶回一个讨人喜欢的儿媳,她还用在这受气嘛!
玉颜阁内还有其他的夫人小姐,她们本以为平阳王妃应不大喜欢顾锦璃才是,可没想到两人亲亲热热竟宛若母女一般。
而且平阳往王妃话里话外都是对顾锦璃的夸赞,再看着顾锦璃那更盛以往的美貌,她们的心里也不由泛起了酸意。
还真是什么好事都让她赶上了啊!
见她们吵嘴,顾锦璃忙抿唇笑道:“母妃,玉颜阁最近又新出了一款面膜,您和几位夫人不妨去雅间一同试试?”
早在玉颜阁开业前,她们就用过不少东西,每个人都尝到了甜头,一听有新面膜,自是跃跃欲试。
几位美妇人移步二楼雅间,顾锦璃则去了后院寻那几个多日未见的好友。
玉颜阁有个小院子,平时多用来晒晒花瓣,此时宋碧涵几人却围坐在柳树的树荫下,吃着冰镇的水果,喝着颜色澄碧的绿豆汤,好不惬意。
一看见顾锦璃,几人皆是一怔,宋碧涵跳起来跑到顾锦璃身边,不可置信的道:“锦儿?温凉居然舍得放你出来!”
顾锦璃瞪她一眼,清亮如昔的双眸多了丝丝她自己都尚未察觉魅意。
这一瞪眸若秋水,脉脉含情,看的几人都不由愣住了。
顾锦璃虽挽起了长发,但打扮的依旧素净,身着一条淡蓝色的轻纱长裙,头戴一支芙蓉白玉簪,可她整个人就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柔媚。
举手投足,都要美的更胜以往。
顾锦璃没察觉到她们的异常,只扫了一眼绿茵下的果盘,冷哼一声道:“前两日还有人写信说想我,可我看你们这小生活分明很是滋润啊。”
顾锦璃有些小小的嫉妒,最近温凉整日黏着她,她几乎是寸步难行,虽说生活是甜蜜幸福的,可她偶尔也想出来与好友玩乐。
沈妩几人相视一笑,尴尬笑笑,姜悦忙将手中的西瓜啃完,擦擦嘴角道:“锦儿你快来坐,没有你我们无聊的很呢!”
宋碧涵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没有你在,我们就连点心吃的都不香了。”
顾锦璃挑眉,似笑非笑,“点心不香不是因为我不在,而是因为不是我做的吧?”
宋碧涵嘿嘿一笑,拉着顾锦璃坐下来,“你就别挑我们了,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谁让你沉浸在温凉的美色中,早早成婚的,不然你不也可以随意出来玩嘛!”
“好啊,你敢笑我。”
顾锦璃伸手去挠宋碧涵的痒,姜悦怕她控不住宋碧涵,忙上前帮忙。
几人笑闹成一团,欢声笑语飘了满园,伴着惠风融进暖阳,化作遍地碎金。
婆媳两人各自享受着与朋友在一起的欢乐,可平阳王府中却是乌云密布。
温凉等了许久也没见顾锦璃回来,心中越发不耐。
他只以为是蒋氏为难顾锦璃,才耽误了她回来,便沉冷着一张脸,裹杂冷风前往寿瑞堂。
可没想到在半路上与脸色同样阴沉的平阳王迎面遇上。
两人的脚步顿了顿。
“母妃她……”
“锦儿她……”
两人齐齐开口,又齐齐默声。
合着又一个找不到媳妇的!
“父王,温凉,你们在这做什么呢?”温阳远远便看见这两人脸色沉冷,似在商讨什么大事,便立刻跑了过来。
平阳王扫他一眼,冷冷问道:“可看见你母妃了?”
“我听小厮说,母妃和大嫂一起出门了,想来应是出去逛街了吧!”女人出门无外乎就是买买买。
平阳王和温凉相视一眼,眸色皆有不快。
原来是被你(您)媳妇儿拐走的!
温阳看的一脸莫名,父王和温凉的脸色怎么越发难看了?
他脑中灵光一闪,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知道了!定是母妃和大嫂没告诉你们就出门了,害的你们找不到人了是吧?
哈哈哈哈,看来你们在母妃大嫂心中也没什么地位呀!”
平阳王和温凉再度相视一眼。
“父王,温阳自回京以后过得颇为懒散,荒废了武功,父王既是难得回来,不妨指点他一番。”
平阳王点点头,赞同道:“确该如此。”
温阳有点懵,反驳道:“温凉,你可别睁眼说瞎话,我明明每日都有习武的。
再说了我一直在父王身边,反倒是你难得见父王一面,父王该指点你才对啊!”
平阳王却是不由分说的扯住温阳的衣领,将他一路拖到了习武场。
温凉则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怡然自得的看着平阳王用那沙包般大小的拳头将温阳狠狠“指点”了一番。
“父王的身手比起当年更为精进。”温凉由衷赞道。
平阳王却摇了摇头,“还是老了,不然这小子早趴下了。”
温阳趴在地上不想动,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人站在一处你捧我谦,心里充满了怨恨。
待母妃和大嫂回来,他一定会告状的!
京中在波澜之后又恢复了平和,生活又一如往昔,变得缓慢而平静。
因着三位皇子的婚事临近,是以兵马司严阵以待,城中那些小偷小摸、闲汉醉鬼也都不敢出来惹事,城中治安好到足以夜不闭户。
可百姓的生活却也因此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幸好英国公世子又为大家带来了不少欢乐。
一日,英国公世子在酒楼与友人把酒言欢,一不小心喝多了些。
恰逢京中修缮水道,结果这英国公世子竟一不小心掉进了水道中,被人拉出来时简直是惨不忍睹。
地下水道皆是淤泥粪水,英国公世子出来时便昏过去了,也不知是呛的还是熏的。
英国公世子此举简直是牺牲了自己,成全了京中百姓,为京中百姓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快乐。
英国公却气得恨不得抽他一顿,他英国公府还从未出过这般丢人之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以后怕是所有人都知道堂堂英国公世子掉进过脏水道!
英国公世子心中委屈不已,因为他清楚记得他是被人踹进去的。
可他不敢说,因为他心里已有约莫,怕是温凉大婚时,他找人泼温凉粪水的事被发现了,这分明是温凉在报复他。
父亲最近对他已经十分不满了,若是再让父亲知晓此事,怕会对他更加失望。
英国公世子羞怒交加,火气上涌,一下子病倒了。
蒋欣阮更是气得伏在床上大哭起来,她与傅决的婚期临近,没想到却是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害的她变成了所有人的笑谈。
哥哥重伤半死不活,她在府中的地位本就不如以往,
她好不容易嫁给了表哥,成了郡王妃,谁曾想未等过门就出了这样一桩丢人事。
几个堂姐堂妹纷纷来笑话羞辱她不说,论位份她本就比两位王妃低,现如今未等出嫁,竟又落了话柄。
蒋欣阮神色恹恹,全无临近婚期的喜意。
御花园中,鲜花繁盛,姹紫嫣红,蒋贵妃容颜娇美,只脸色却甚是难看。
“贵妃,我听闻蒋世子掉进了水道中,他人没事吧?
可别摔断了手脚,影响了五殿下的大婚啊。”丽妃抿轻笑,面若海棠。
见蒋贵妃气得身子隐隐发抖,却半晌没说出话来,丽妃嘴角笑意更深,幽幽道:“这园中的花开的正好,芳香四溢,贵妃不妨给蒋世子送去些,也免得蒋世子心中郁郁。”
丽妃说完,转身欲走。
蒋贵妃回过神来,牵起一抹不冷不热的笑,“在这宫里,我最服的还要数丽妃。”
丽妃顿足回眸,不解其意。
蒋贵妃抬手挽起耳边的一缕碎发,不徐不疾的道:“三殿下自小懂事,只可惜六殿下年少轻狂了些,也不知惹了多少麻烦。
最近更是被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头上染绿,以后怕是难找好人家的女儿了。可丽妃不但不发愁,还有闲心与我聊天,丽妃的心胸着实令本宫佩服。”
丽妃转过身,目光冷冷的看着蒋贵妃,警告道:“你少胡言乱语,冽儿与那董明珠没有半分关系,你若再敢污蔑冽儿,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丽妃最庆幸的就是她尚未到董府提亲,尚可遮掩一二。
“丽妃何必羞恼,董明珠没看上六殿下是她眼光不好。”话锋一转,她又幽幽道:“不过,此事倒也不能完全怪董小姐,毕竟六殿下向来不近女色,自是难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看着蒋贵妃眼中的讥讽,丽妃反是收敛怒容,只挽了挽袖子,淡淡道:“蒋柔,是不是我好些年没动手,你忘了我年轻时是什么脾气了吧?”
蒋贵妃嘴角笑意一僵。
年轻时的丽妃脾气与傅冽一般无二,一言不和就动手,且生起气来也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挽袖便打。
想到这些,蒋贵妃心生了一丝怯意,脚步不由往后退了退。
丽妃勾起嘴角,冷笑道:“怕了?晚了!”
一时间,御花园内轻纱与花瓣翻飞,尖叫与鸟虫齐鸣,热闹的毫不辜负这盛夏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