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让人带冯洋洋到厅内休息,小桃和樟灵替她换了一身衣服。
她不大爱涂发油,头发常常是一支木簪盘起一半。
蓝裙白肤,病弱少女。
唇间浅浅口脂,有种不自知的美。
她淡声道:“走吧。”
小桃推着她出去,还未到正厅,就听间冯洋洋嚣张跋扈的声音:“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陇州,是我冯家地盘,季愁哥哥都不敢让我等,姓文的干什么呢?死了不成?”
她气的不清,转头就看到了“姓文的”。
她高傲的抬着下巴:“你就是文殊?怎么是个瘸子?”
文殊头有点痛,对这本书的作者很无语,怎么尽写一些无脑女配。
目光只在她身上停了很短的一瞬,她声音微冷:“冯洋洋是吧。”
冯洋洋身边的下人说:“我家小姐是冯督军的大小姐。”
文殊已经坐到桌边喝茶,闻言差点喷出来,她嗤笑一声:“我知道啊,冯督军的四姨太生的。”
冯洋洋的脸一下就绿了,或许所有妾生的都不大喜欢别人提起这事,她伸手拂了一下桌面,杯盏摔落在地,她面带怨毒:“四姨娘又怎么样,我父亲最宠我母亲。”
“嘭”。
“啊。”冯洋洋吓了一跳,方才还在文殊手中的茶盏已经砸碎在她面前,她不敢置信的瞪着文殊:“你敢…”
文殊从桌上拿起一只新茶盏,面不改色的摔出去。
“嘭。”
冯洋洋一连背砸了两次,已经愤怒至极,她冲上前去,作势要打她,嘴里叫嚣着:“文殊我要打死你。”
被人拦住,她愤怒的叫骂:“放开,你们敢,我回去就跟我父亲说,让他一枪崩了你们。文殊,你别以为你父亲是文士同我就怕你了,文士同现在不过是个残废,跟你一样…啊。”
一支杯盏精准的砸在了她的头上。
文殊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接过了小桃递过来的新茶,她怕冷,手里喜欢捧一杯暖和的。
她的声音如她的人一般柔弱,可眼神却莫名让人喘不过气来:“冯小姐信不信,我就算在这里一枪把你毙了,你父亲都不会动我一根寒毛,要不,咱们试试?”
说着,文殊伸手:“小桃,枪拿来。”
不止是冯洋洋,小桃也愣了,她要贴身跟着文殊,所以没带枪在身上,但陈燃留下的人,个个身上都是有枪的。
重肖解了枪,递到小桃手上,小桃又交到文殊手上。
冯洋洋脸瞬间煞白,哆嗦着唇:“你…你敢!”
文殊把玩着手里的枪,问她:“试试吗?”
冯洋洋吓得落荒而逃。
她一走,文殊彻底冷了脸,将枪还给重肖。
“推我回房。”
文殊一下午都在房内,晚饭的时候小桃去唤她,她没出来吃。
陈燃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文殊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中,下午发生的事他自是早知道了。
想起她拿着枪吓唬人的模样,他的唇角带了一丝笑。
又很快散了。
走到文殊房门口。
叩门响了两下,急促又均匀。
文殊睁开眼,知道是谁,故意压着嗓子说:“小桃,我说了不吃。”
“是我。”
门外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房内静了一下,然后是陈燃便听到里头有东西倒地的声音,他看了小桃一眼。
小桃连忙拿钥匙开了门。
文殊指尖扣在掌心,小桃果然有她房间钥匙。
陈燃走进来,将她抱回床上,问她:“低着头干什么?”
文殊闷闷的声音传来:“没。”
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哭什么?”
房内只有他们两人,文殊突然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先生,我想回瀚京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
她眼眶通红,眉眼带着委屈,孱弱的像一从蒲柳。
他那双天生戾气的眸子带了一点意外和玩味,在她床沿坐下:“冯督军的女儿欺负你了?”
她摇头:“没。”
似乎是不好意思,耳朵都染了一点红:“我拿了重肖的枪,把她吓走了。”
陈燃在腰上摸了一把,摸出一把枪递给她。
她惊讶的抬头:“给我吗?”
他点头,声色有金石之音:“给你吓人。”
文殊脸一红,说:“我不会用。”
他的目光落在她轻颤的睫毛上,说:“我教你。”
“真的吗?”她惊喜的抬头看他,似乎已经忘了想要离开陇州的事。
他勾了一下唇角:“恩。”
她笑魇如花:“先生,你真好。”
…
第二日,冯旭摆宴,让人来请了文殊去吃酒。
去了才知,饭桌仅仅只有冯旭和他的两个儿子,冯旭中年发福,身子略胖,颊上两道络腮胡,生的凶猛霸气,对文殊说:“文小姐啊,今日可算是见着了,坐吧,季愁一会便来。”
他如此平易近人,文殊也礼貌得体,冯旭的二儿子冯子秦提了一嘴冯洋洋的事,举着杯盏向她致歉:“小妹鲁莽,望文小姐别在意。”
冯旭有两个儿子,大少爷冯子辰,面容带着久病的清白,想必就是冯旭那个药罐子儿子了,他身体不佳,却身着军服,佩枪,看着有几分冯督军的影子。
二少爷冯子秦看着倒是个雅致人,长的比冯子辰隽秀,留二八文头,带银边银镜,穿一身文人才穿的长褂。
这装扮,在这会倒是少见了。
纤纤玉指夹住茶盏,许糯面带歉意道:“抱歉,我不能饮酒,以茶敬替。”
冯子秦见她端庄大方,半点未有置气模样,便笑着与她饮了一杯。
文殊早知道冯旭不会为了冯洋洋开罪于她。
旁人不知道文士同的境地,都以为他虽身残退位多年,但依旧大权在握,旁人轻易不会开罪。
文殊眼带嘲讽,谁会想到,文士同如今除了那批数量惊人的军火存货,再没什么能令人忌惮了。
她手中的热茶稍微有些凉意,眉眼带着疏离又高贵的笑意,听他们说笑,嘴角恰到好处的勾了一下:“冯督军说的是,我父亲也时常夸赞,先生年少英豪,日后必有作为。”
冯旭的眼睛亮了,略胖的身躯前倾,很感兴趣:“哦?”
文殊见他想听,便一本正经的胡诌:“我父亲和先生也算忘年之交,棋艺国事均可言说,若不是此次冯督军惜才,先生也觉着不能辜负您的赏识,我父亲是有意留先生在身边的。”
冯旭有些意外道:“没想到文将军如此赏识陈燃,那文小姐你觉得如何?”
陈燃站在屏外,看见文殊耳垂的珍珠晃了两下,她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微垂下眸子,脸颊泛着一些红,她说:“先生是我毕生所见,最为优秀的男人。”
直白如此,连冯旭都忍不住笑出了声,直指着走进来的陈燃说道:“你小子好运气,好福气。”
陇州几月,陈燃的目色淬炼的越发阴戾,他军装英挺,阔步走来在文殊身边坐下,伸手将她的发丝勾到耳后,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是,我好运气。”
文殊轻轻的戳了一下他的手臂。
指尖被他陇在手心。
她轻颤了一下,见他望过来,又面色如常的看回去。
双目相望。
他双眸复杂,她眉目清明,出言提醒他:“先生,冯督军邀你喝酒。”
陈燃执杯回敬,面色如常,仿佛刚刚的愣神,只是一个意外。
文殊不饮酒,陈燃便陪着冯旭饮了几杯,走时陈燃替文殊系披风带子,她闻见了酒气,小弧度的皱了皱鼻子。
见她嫌弃,他有意逗她,往她凑近几分,几乎贴着她的脸颊说话:“怎么,不喜欢酒味?”
文殊的腿伤刚愈,还得由人搀扶着慢走,他一下离得太近,近到不仅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更闻见了若有若无的一丝血腥味。
她垂下眼眸,声音带着一丝调皮:“若是旁人,的确是不喜的,但先生你的,嗯…就这么一点点吧。”
她的指尖染着红蔻,艳的晃眼。
他看的却是她的唇。
他的声音带着暗哑和蛊惑:“这么喜欢我啊?”
文殊停下脚步。
冬日天,她的脸颊染上冷风吹出来的红,唇略白,眉眼偶尔掉落一两颗细雪,挂在睫毛上,又落下去。
她回望他,说:“是啊,很喜欢先生,怎么办呢?”
说的是问句,她却似乎没想要一个回答,转了身,一步一步朝前走。
她走的很慢,却未停下。
陈燃的目光落在她乌黑的发上,突然快步走上前去,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那一段雪路,文殊趴伏在他的肩窝,目光落在雪地里的一串脚印。
脚印如他的人一般,坚定笔直。
她无声笑了一下。
…
那日雪下的大,压了满满一树。
文殊躺在床上,辗转不能入眠,夜半时分,外头传来一些细微声响,她立马坐起身,朝外头喊:“小桃。”
门被推开。
来的却不是小桃,而是裹挟着寒气和冰雪的陈燃。
文殊冷的一阵瑟缩,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陈燃拿起她的厚披风,将她整个人围在里头,语气不疾不徐:“冯旭斗女儿出事了。”
文殊的手一颤。
冯洋洋,还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