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澌一个人打车先回到家，不到二十分钟许倾就回来了，看见棠澌像冰雕一样坐在沙发上，目光无焦距地盯着地板。他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大家都挺尴尬的，回来的时候已经想好怎么跟她解释，但看到她不吵不闹也挺意外，反而让他感到不安。迟疑片刻，许倾缓缓走到她身边：“小棠，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件事情我可以向你解释。”

棠澌表情微动，目光极淡地斜睨他。

他继续往下说：“我和夏梦迪在同一个公司里，今晚她喝多了我只是送她回去而已。”

棠澌错愕地仰起脸看他：“原来你们在一个公司，之前你怎么一直没告诉我，你和她之间本来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怎么会跟你在一个公司，今天晚上，她又怎么会再那种场合喝酒，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棠澌你别无理取闹，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

“你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棠澌近乎悲悯地看着他：“今天晚上，是你的同事说的，说你们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谁不知道，这话不是我说的吧，在场的人都听见了，无风不起浪，如果你和她没什么，为什么别人会说出这种话。你之前跟我说，只要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重要，我也相信你会处理好你和她之间的事，所以我一直没过问你，可现在呢，我被狠狠地打脸了。”

“是不是我今天说什么你都不相信。”

“听说她家条件好，你跟她在一起也不错，至少让你少奋斗几年，她喜欢你，比我温柔大方，恐怕你也觉得我不及她一半好吧。”

她的话让许倾有种被侮辱的感觉，像一根根刺扎进胸口让他的呼吸微微急促，恼羞成怒地打消他想好好跟他说话的念头，下一秒他就露出懒得理她的神情：“如果你非要这么想，那我说再多也没用。”

说完他转身就往门口走去，留下棠澌僵滞在原地，她看着许倾到门口换鞋，又要出去，她这回真气到爆炸，一冲动就跑上前质问：“你干嘛去。”

他头也不抬，快速换鞋：“出去冷静冷静，你也冷静冷静。”

“你不许出去。”

下一秒，门“嘭”地被关上。

棠澌整个人都愣了，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

事实证明，女人强势也没用，她刚才用强势的语气说让不许出去，他却走得更决然。

其实哄哄她就没事了，为什么就不能哄哄呢。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对她置之不理。

棠澌忍着委屈地坐在沙发上，突然感觉慌乱无助，如果他一直这样不肯改变自己，难道每次都让她低声下气地忍让吗？

她凭什么要为了别人低声下气，在家里的两个男人都把她当公主，她从妈妈那里受到委屈弟弟都心疼，她为什么要为别的男人委曲求全。

委屈变成愤怒，棠澌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气呼呼地走去把门反锁了，心里骂，有种今天晚上就别回来。

虽然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意料之中的敲门声一直没响起，棠澌煎熬到下半夜，最后实在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清晨醒来，棠澌一睁开眼睛就立马起床去开门，伸着脑袋往走道看了一圈，空无一人。

真有能耐，还真的一个晚上的不回来，夜不归宿，棠澌怒极反笑地关上门，一颗心重重地往下沉，彻底觉得望了。

没想到人生第一场爱情经营得这么失败。

棠澌去厨房做早餐，粥煮到一半的时候她听到外面有动静，想是昨晚夜不归宿的男人回来了，她关掉灶上的火走出去。

许倾依然精神奕奕，看来昨晚在外面过得还是不错嘛。

他在门口换拖鞋，棠澌立在身后问：“你昨晚怎么没回来？”

他换好鞋站起来从他身边走过，连个眼神都不给她：“你把门反锁了不就是把我关在外面吗。”

“许倾，你不觉得你处事的态度有问题吗？”

“我有问题，我该跟你说的已经跟你说了你还这么无理取闹，我只是想一个人冷静冷静，你却把门反锁了，你还说我处事有问题，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知不知道我昨晚等你到下半夜，我以为你会敲门，如果你敲门我不会无情到真的把你关在外面。看来我们的性格真的不合适，那就算了吧，既然明摆着不适合在一起还不如早点分开，长痛不如短痛，我们好聚好散！。”最后一句棠澌几乎是吼出来的，一个大男人偶尔让步都不肯，棠澌不知道能宽容他几回。

也许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只有俩人在一起了才发现有多不合适，越轻易得到的东西就越不值钱。

许倾眼神激烈一闪，定定地看她良久，看见她的眼神里的决绝和不屈，他也潘然醒悟，棠澌何时说过一句爱她，何况在一起之前她从来没表现过一点点的喜欢，如今他不得不怀疑她轻易答应跟他在一起的其他原因。如果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何必要缠着她不放，所以，他尊重她的选择：“好聚好散，这是你说的，你别后悔。”

她冷笑地看他：“后悔？我要是再跟你纠缠下去才后悔。”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回房间，用力地关上门，她呆呆地站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那道门，心里还是妄想这他进来哄哄她，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棠澌鄙夷自己在最后一刻还要痴心妄想。

打开衣橱，里面挂着两个人的衣服，另一边也是她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她看着那些被叠有条不紊的衣服觉得恍然如梦，原来她可以为一个人改变这么多，她居然有那耐心帮一个男的叠衣服，要是让爸妈知道肯定也不相信她会做这种事。

可是她做这些有什么用呢，他们本来八字不合，现在彼此较劲，将来彼此折磨，真的长痛不如短痛。

熟悉的风景从眼前快速划过，仿佛所有一切都远去。

棠澌在高铁上睡了很长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站了。

她回来没有提前跟家里打招呼，搞得大家都很吃惊。苏律师手里揣着一本书，从沙发上扭着头看她：“你回来这么突然，不是说小年夜才回来吗？”

棠澌把行李箱拉到楼梯口，垂着脑袋，长发把她半张脸遮住了，没有人发现她的憔悴。她含糊其辞地跟家人说：“不想在那呆着就提前回来了。”

老棠一脸高兴：“回来也好，j市这么冷，天天下雪。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待会我去买回来，要不晚上咱吃火锅吧，吃火锅暖和。”

这些日子过得不冷不热的，棠澌无比怀念家人的温暖。

“随便吧，我有点累，回房睡一会。”

“我帮你把行李带上去。”老棠把箱子一提，重力把他的身体往下一坠，棠澌看着心惊肉跳，生怕它闪到腰。

“你的箱子这么重，你带了多少东西回来。”

棠澌的视线突然转到楼梯底下，金毛正懒懒地卷在窝里，不再像以前那样，每次她一回来它的兴奋地摇着尾巴到门口迎接，此刻他就钝钝地窝在狗窝里，偶尔动一下，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它真的老了。

所有的回忆都会随风而逝的。

年夜饭是在姥姥家吃的，人多热闹，棠澌依然开开心心地和大家一起包饺子，在厨房给舅舅舅妈他们他们打下手，舅妈笑呵呵地说：“小棠长大了，现在连土豆丝都会切了，以前是连个土豆都不会削。”

棠澌大言不惭道：“我现在会做很多菜呢，你们会做的我也会做，不会做的我也会做。”

舅舅笑着打趣道：“不得了了，要不今天一桌菜都交给你吧。”

“不要嫌我做得太好吃了。”

舅舅家的女儿才上高一，年夜饭的餐桌上，棠阅和表妹都收到厚厚的红包，棠澌看着一脸嫉妒，想那现年表妹和弟弟还没出生的时候她可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万千宠爱集一身，每年都能收到成色非常不错的红包，现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朝令夕改。

初六清晨醒来，棠澌在房间里听到棠阅激动地叫她：“姐，你快出来。”

棠澌下楼时，看见金毛静静地躺在狗窝里，没有一丝动静，它的尸体已经僵硬了。

金毛已经终老而去，那几日大家的气氛很凝重，棠澌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已经十七年了，金毛陪伴了她整个青春，它死了，仿佛带走了所有一切，只给棠澌留下一片空白。

晚上，她躺在床上，思考了很久才拿着手机发出今年的第一条信息：“金毛死了，我把它葬在我们当年一起种的桃树下，留在你那里的一些东西我可能带不走，麻烦你帮我处理掉吧。”

她发出去的信息如石沉大海，一直没等来一条信息。

棠澌主动跟总部申请的工作调动半个月就下来了，从总部调到三分，林雅也郑重其事地提醒过她：“总部是发展前景以及效益最好的地方，哪个不是挤破脑袋都想进总部，如果一旦调走了恐怕再调回来就难了。”

棠澌没有几乎没有犹豫，她知道人一旦下定决心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刚调到三分第一年第二年是最辛苦的时候，棠澌几乎每天都泡在工地里，整个人又黑又瘦，原来水嫩的鹅蛋脸变得跟土豆差不多，失去往日的清丽，但眼神里多了一种坚不可摧的味道，三分的城建设施不比一线城市，每年效益的距离显而易见。很多同事知道她是从总部过来的都对她充满好奇，多数人都认为她是被下派来的。

棠澌也不想解释，来都来了，是调遣还是被放逐这重要吗。

建筑公司男多女少，原因是都觉得干这行太苦，经常在工地里跟一堆五大三粗的男人混在一起，而且很多项目工地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个厕所都找很远的地方，工地里的活又累夏天又热，没有几个女孩能适应。其实在工地里积累的工作经验要比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更有用，以前棠澌只不过是爱好画画，连走上建筑设计这条路都是一时脑热才选择的。大学的时候，她也没什么伟大的理想，大一那会，棠澌仍记得教授在讲台上的曾经讲过一句很实在的话：不管你喜不喜欢这个专业，但既然来了就要学进去，以后进入社会，人总得要有一技之长吧，将来还要根据自己的专业选择工作——所以大学五年棠澌很认真对待这门功课。

棠澌在工地里埋头苦干两年，没有朋友，没有同龄人，身边只有严肃刻板的工程师和一群浑身腱子肉黝黑的男人，虽说棠澌这个人机灵性格活跃，但跟年纪差异太大的一群男人没有共同语言，由于很少跟人说话，整个人沉郁了不少，在大家眼里，都把这份沉郁理解成沉稳内敛。

然而，安珍妮长达三年的感情也不欢而散了，棠澌是在南京的第三年的中秋节前夜通电话得知的，虽然有一点点惊讶但毫无意外，没有几个人愿意一辈子甘之如饴地忍受一个像巨婴一样的人，一味的付出，即使再爱一个人，也总会有累的那天。

安珍妮在电话里说：“其实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情，你和许倾在一起我也有点担心，或许你们都很在乎对方，但你们从小就水火不容，相看两相厌，不刺激对方几句就不舒服，这种相处方式一旦搬到结婚上，早晚要打起来，但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发现两个人性格不合适，这么快就分开了。”

棠澌静静听着，想了好久才说：“也许我们都需要找一个跟自己互补的人吧，就像你和付俞，他很好，你也很好，俩人都没什么问题，可就是过不到一块去。如果倒回十几年前，我肯定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可能喜欢他，可后来当他对别人好点我就充满嫉妒，我觉得他是我的，对我好就不能对别的女人好。”

“你爱他，棠澌。”安珍妮语重心长：“既然心里放不下他为什么要跑那么远，你就不怕他选择别的女人嘛。”

棠澌走到阳台，抬头望着皎洁的月光，吸了口气：“这样也好，如果他找到合适的人，那我没什么可说的。至于爱，我自己也想不清楚那是不是爱，也许我对他大多数依赖，从小到大，我习惯别人的照顾，他也照顾我比较多，哪个女人不依赖照顾自己的那个人。”

“对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嘛。”棠澌想起来问。

珍妮说：“我已经回家了，我已经有几年没跟家人过中秋节了，我不打算去很远的地方了，你呢？什么时候回来。”

“我每年都回去和家人过春节的。”

“我是说你有没有可能回来工作。”

“暂时没有这想法，就算我想回去也难，除非我辞职。”但她是不会轻易辞职的，好不容易才从媳妇熬成婆，再过一年，她就可以拿到建筑资质，当个独立设计师，如果现在放弃了就等于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