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棠澌按时到公司,在等电梯的时候,突然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棠澌最讨厌别人碰她脑袋,所以她很不高兴地剜了眼始作俑者的人。
回头的刹那,棠澌瞬间没了脾气,眼前这熟悉的面孔不是李谯又是谁。他对她动了手,还一副若无其事,事不关己地站人群中央。
“你再装,我打爆你的头。”
李谯终于憋不住了,脸上浮出毫无距离感的笑容:“你可是调回来了,不然我都要把你给忘了。”
棠澌随口而出:“你我还没好到惺惺相惜的地步,能忘就忘吧。”
“在南京好玩吗?”
“你去就知道了。”棠澌仔细看李谯,这才发现他有点不一样了,故意揶揄道:“看你现在这样子,我觉得你以前真像猴子。”
当时经常呆工地都原因,个个黑得像猴,想想那些风吹日晒的日子不堪入眼,现在白起来,看着挺顺眼多了。
李谯也不客气:“以前我觉得你像一只蟑螂,现在依然像一只蟑螂。”意思是说她像一只顽强的蟑螂。
他这么毒舌,棠澌有点招架不住,正哑口无言的时候听见旁人憋着笑。
她皱眉地瞪他,就在这时,突然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正边说着话边往电梯走来。
“宋总,李总”一看到西装革履的boss,一向随性懒散的李谯也不得不端正态度打招呼。
棠澌没特意把注意力放在既是老同学,又是初恋,又是上司的男人身上,只是从容自若地跟其打招呼。
电梯抵达,随着一群人进了电梯,封闭而逼仄空间里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棠澌和李谯贴着墙壁而站,棠澌下意识地看着前面的宋殷,高挺的背影,干净的气质,身上散发着一如既往的淡漠疏离的气息,像他这样气质非凡,样貌出挑的人让人很难不注意。即使不用特意观察,棠澌也能感觉到电梯里七八个人的视线时不时落在他身上。
与此同时,宋殷从反光镜看着静静站一角落的棠澌,看到,总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年少时光,轻松,快乐,自由自在。
在认识她之前,他每天依照父母严格按的计划按部就班的活着,永远活在父母规划当中自我提升当中,没有自己的人生,没有个人自由。
从某种意义来说,棠澌是在黑暗中给他一丝阳光的人。
“我们公司里就缺乏一张祸害少女的脸,又多金,让我这人见人爱的帅哥情何以堪。”干活之前,李谯忍不住找棠澌愤愤难平地诉苦。
棠澌没理他,自顾自地整理办公桌的杂物。
“你男朋友帅还是我们老板帅。”
棠澌愣住,旋即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当然是我男朋友帅。”
李谯一副抓住把柄的样子,嘚瑟地笑:“你看你,不打自招了吧,我还没问你有没有男朋友呢你张口就透露了。”
棠澌气恼,疯了才会理这故意找茬的神经病。
“你也不小,要是你找不到男朋友,大家都管你这样的叫剩女。”
棠澌置之不理。
一个人唱独角戏多没意思,李谯无趣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区。
棠澌和李谯是一个部门的,李谯是水土木专业,和棠澌的专业基本一个性质,不过棠澌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从头衔上来讲,说出去棠澌要比李谯敞亮些。
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牲口用。入了行,棠澌才深切明白这句话的深意,好比说,干工程的,根本没人管你是男还是女。棠澌除了负责建筑设计,还要经常跑工地负责监工,反正跟她所幻想的披星戴月,衣着时尚的都市白领完全是两回事。
不管天多热,她每回去工地都是长袖长裤和布鞋,带安全帽,如果不是她经常拿着设计图指示工作,如果不是她长得还算水嫩,人家以为她是来铲沙子或搬砖的。有回中途休息的时候,几个黝黑的大汉开玩笑说,要是他们当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今天就可以像她一样,在工地里指挥别人工作。
每次听到这样殷勤的话都只是笑笑,大家看她坐在用铁皮临时搭建的办公室里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只有身在其中的她才知道干建筑工程压力有多大,久而久之,她已经不把自己当成女人了。
当初选专业的时候父母都反对她选择建筑,说以后工作是太累,不适合女的。棠澌本来就没什么志向,她对画画比较擅长,无非就是学艺术设计,那时候她只是天真的想,既然要选择,那她就选听起来高大上的吧,于是就成就了她现在。
工作之后,父母都知道她工作很辛苦,所以心疼,几次劝她换工作,起初棠澌觉得,即使换了工作也不知道做什么,又觉得换工作很麻烦,就懒得换。
最近,有一个地皮开发的项目,棠澌是项目负责人之一,也是她进入中腾以来第一次负责项目,压力程度可想而知,连续加班到八九点已经精疲力尽。
许倾几次想开车来接她,棠澌没让,一是公司离住的地方不是很远,没必要再浪费油。
这天,棠澌按往常一样,下班走路回家,刚离开公司没多远,一辆昂贵的轿车在她身旁停下。
车窗开着的,车里的人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说:“棠澌,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棠澌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宋总,不用这么麻烦,我走路十几分钟就到家了。”
“现在已经下班,你不用那样称呼我,以前你经常叫我宋殷同学,要么叫班长,要不以后,在私下里你就直接叫我名字吧,听着舒服些。”
以前在班里,只有优生和差生之分,现在不得不站在高贵和低微的两界,棠澌也没法再把自己和他放在同一个层次的人。
看着宋殷那温润如玉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大男子特有不容置喙的威严,棠澌有点犹豫地点点头:“那好吧,如果在外面,我直接叫你名字。”
宋殷这才露出一丝笑:“既然我们都是老同学,也是朋友,下班顺路送你回家应该于情于理吧。虽然走路不远,但工作了一天肯定很累吧。”
宋殷很干脆地打来副驾驶的车门,棠澌几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车速很慢,棠澌有种明明很短的路却觉得很漫长的感觉。宋殷时不时找话题聊,棠澌只是有问有答,宋殷却对这种疏离和淡漠很不满意,明明当初俩人是互相喜欢的,他知道那是的她常常有各种理由接近他,现在却变成形同陌路,难道这就是要为当初的选择付出代价吗?
到了所报的地址停车,棠澌向宋殷道谢后就默默地下车。目送着他离开,棠澌转身,意外看到那抹熟悉不过的身影,隔着夜色,棠澌仍能看到那张情绪很不对味的脸。
棠澌吸了口气,镇定自若地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出来了”。
他冷冷一笑:“要是我不出来,还看不到你那好心的老板把你给送回来。”
这语气,听起来怪怪的,棠澌尴尬地挽他胳膊:“只是顺路而已,你不要多想。”
“我能怎么想,你们都这么熟了,但是被你的同事看见了可不是这么简单。”
棠澌不指望从他嘴里说出什么好听的来,只得试图转移话题:“我好饿,家里有什么吃的吗?”
许倾若有所思地斜睨她,无声地叹口气:“回去给你做点吃的。”
棠澌先去洗了个澡。进厨房的时候看见许倾心双手撑在料理台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灶上火,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棠澌呆了呆,从容地走到他身边,假装很期待:“做什么好吃,我闻到香味了。”
许倾没有说话,揭开锅盖,用筷子在锅里搅了搅,很快,一碗香喷喷的西红柿鸡蛋面就出锅了。
棠澌在吃面的时候,许倾坐在沙发上看股市数据,有时在某个页面显示沉默地看了几分钟。
睡之前,棠澌把一份绘图看了两遍,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许倾看她戴眼镜的时候像个书呆子,特别是全神贯注工作的时候。
许倾在床上看了会书,偶尔抬头看向书桌前的她,直到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忍无可忍地开口:“早点睡吧,十一点多了。”
棠澌目不斜视地看着设计图:“你先睡吧,我还要等会。”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许倾不希望她太累,他想让她过得轻松些。但以对她了解,他知道她身上有股不会轻易妥协的轴劲。
直到她困得撑不住,她才关灯上床。棠澌习惯性地把脸往许倾身上蹭两下才安然入睡。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许倾在说:“都半个月了。”
“嗯?”棠澌无意识发出疑问。
许倾耐着性子做前戏,不知道过了多久,棠澌才像有点兴致的样子,但很无奈的反应:“你天天上班不累吗?精力多得使不完的样子。”
许倾为身为身体健康的男人辩护的样子很理直气壮:“我这个年纪要是精力不济才不正常。”
“懒得跟你讲道理。”
许倾在这事上面向来粗暴,有时候棠澌看到他都害怕,见棠澌实在抗拒,才肯耐心顺着她点。
事后,棠澌累得精疲力尽,正昏昏欲睡时,感觉床边的人挨过来,从后面抱住她:“跟你说个事,我明天要出差。”
棠澌蓦然睁开眼,不得不想起来,许倾现早在半年前被公司提升到业务经理,避免不了到处出差:“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上海,可能半个月左右。”
棠澌有点舍不得,可想想他们之前分开了好几年,就这十几天算得了什么。
“明天什么时候走,我给你收拾行李。”
“明天上午十点从家里出发。”
清晨,棠澌起得很早,趁熬粥的空档,给许倾收拾一些出差的行李,许倾说:“收拾几套衣服就行,用的酒店有。”
“酒店的东西哪里有自己准备的好,毛巾,牙膏牙刷,我都帮你带上,入秋了,早晚有点凉,带件外套。”
转身去拿东西,看见许倾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就喝,棠澌皱眉说:“别老空腹喝冰的水,我灶上煮了粥,应该好了,你去把火关掉。”
许倾才喝一口又乖乖地把水放回冰箱里,越来越像天下操心的妈了。
棠澌很快的把该准备的东西一丝不差的收拾妥当。然后猝不及防某人从后面来个公主抱,棠澌慌忙抱住他脖子:“你干嘛?”
“晨练。”
“别闹了,我还要上班呢。”
“又不让你出力。”
一到公司,棠澌疲惫地靠在座椅上,心里气恼,这一天的精力都被家里头那流氓给榨完了。
很快就整理好心情投入工作,刚去站起来准备去茶水间接杯水,就听见同一部门的同事通知她:“棠澌,十分钟后到会议室开会。”
“哦,知道了。”
这会议只是个项目会,所以参与会议的人包括总裁项目经理也就八个人。
宋殷坐在U型会议桌的主位上,早上八九十的太阳透过玻璃窗照进来,他置身在光晕笼罩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人往那里一座,就浑身沙发不容置喙的震慑力。
会议上已经开始了几分钟,有人姗姗来迟,宋殷面无表情地把人盯得面色骇然,棠澌看着都忌惮几分。
“棠澌,把你手上的项目工作进度的数据整理出来,中午之前交给我。”
“抱歉,宋总,我待会就要去工地,估计要下午才能回来。”
他从面前的资料里抬眼,神情冷酷:“你对我的工作安排不满?”
“我会按时把数据交到手上。”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下属只有服从的份。
棠澌很少做资料,所以浪费了花了三个小时才整理好条理清晰的资料,后来才发现打印机当机了,她检查电源接触,关机重启,机器依然罢工,简直郁闷死了。
李谯走过来:“怎么了?”
“这机器倒挺会拖后腿。”棠澌埋头和打印机斗智斗勇。
“我帮你看看,着急用吗?”
“大老板要的资料,你说着急吗。”在工作上,会议室足以证明,宋殷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李谯说:“你要是着急的话把资料拷贝到U盘,再用其他电脑打印,要不直接发老板邮箱里。”
棠澌恍然大悟:“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李谯无语地摇头:“是不是谈恋爱谈傻了。”
棠澌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们这些小人物怎么可能有总裁这样的大人物的邮箱账号呢。
所以她只能发到李谯的邮箱里再打印。
总裁办公室棠澌第一次来,怀着忐忑的许倾敲门,进去:“总裁,这是您要的资料。”
他从电脑里挪眼看向棠澌,伸手接过资料。
棠澌说:“总裁,要是没事我就出去工作了。”
“晚上一块吃饭吧。”
棠澌愣了几秒,心里有点避嫌,随口扯了个借口拒绝:“我有约了同事。”
他面不改色:“没关系,那就大家一起吧。”
人言可畏,棠澌哪敢让别人知道她和总裁认识,所以吃饭的时候只有她和宋殷俩人,棠澌还很机智的自作主张,选了一家离公司较远的餐厅。
“你好像总躲着我。”宋殷说。
宋殷每次看棠澌的眼神很殷切,棠澌感觉出来宋殷有点余情未了,她毕竟是有男朋友的人,而且他男朋友对宋殷有点敏感,她当然要躲着点。不过这种话没有人会傻到直接说出来让自己的老板陷入尴尬:“也不是,只是怕被人说闲话,你知道的,我很在意别人不好的舆论。”
“其实让别人知道我们认识也没关系。”他微笑着呡了一口茶。
“你这些年一直在国外,还吃得惯中餐吗?”
他夹了一片水煮鱼放碗里慢条斯理地吃着,水煮鱼偏重口味,棠澌吃着都有点辣,宋殷却吃得面不改色的,他说:“我在美国这些年,经常想起你请我吃的放了很多辣椒的烧烤,怀念的时候就去唐人街找中国餐厅点辣的东西。”
原来这些事情他一直记得,棠澌都不怎么记得了。
“其实还是少吃辣的好,对肠胃不好。”
“没关系,我没少吃辣,肠胃一直很健康。”
“你为什么会选择来j,没想着回到故乡吗。”
“远离父母吧,我从小父母对我要求很高,我就想着怎么挣脱他们的束缚。”
听到他这样说自己的父母,棠澌感到有点惊讶,她勉强地想出一番安慰的话:“我妈妈从小就对我很苛刻,以前我不能理解,后来考上重点大学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父母的那些价值观也不是全错,至少一个人变得优秀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别人。”
“你妈再严格,她也不会要求你做你不喜欢的事吧。”
“这倒没有。”
“算了,不说这些了。”他恢复一脸轻松的样子:“除了你和许倾,我回来一直没见过其他老同学,他们都还好吗?”
“我从南京回来也没见过他们,不过我有跟他们联系,姚玥现在是大明星,满大街都有她的广告牌,你应该不会没见过,付俞倒是很少联系,他应该还在这座城市,珍妮现在回城发展。”
“你和许倾呢。”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他低头一笑,毫无意外!
沉思良久,他迟疑地问:“棠澌,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当初我没出国,现在选择的还是许倾吗?”
“人生没有如果,谁也不能预料未来,许倾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两个是不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小时候我们经常打架,吵架,冷战,可每次等过几天又冰释前嫌。也许我曾经喜欢的人都会离我而去,但他从来没有真正的离去,从我出生到现在,和他相处的时间比我和父母相处的时间还要长,那些年,我每天早上起床,总能看见他,或者听着他用音响放的音乐。”
“我想也是,就算当初我不走,你最后还是发现他才是你最需要的人。”宋殷师傅理解这种感情,二十多年不离不弃,互相依赖,互相陪伴。姚玥曾经喜欢许倾,但她也很清楚,没人可以介入这对青梅竹马的感情,这大概是她坦坦荡荡面对现实的原因吧。
可到头来没人真正的懂自己,棠澌是他唯一感到快乐的人,从心理上而论,他渴望她带来的快乐,只有她才能让他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他在对周遭的人和事都拒之千里的时候,也只有她才会傻乎乎的上前跟他示好。
送她回家的中途,宋殷突然调转方向,棠澌奇怪地问:“你要带我去哪。”
他没有说话,十几分钟后,车子停靠毫无人迹的天然湖边,连一盏路灯都没有,棠澌打量着四周,像来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不由地浑身紧绷起来。
隐约感觉气氛不对劲,宋殷的行为也有点反常。
棠澌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宋殷已经顺其自然地帮她解开安全带。
棠澌木然地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我只是想跟你单独呆一会。”
棠澌不解地看着他,仿佛从第一天认识,他永远都是孤孤单单的,从前是,现在也是,他这样的性格应该是和他的原生家庭有关系。
气氛沉默了几分钟,传来男人落寞又令人费解的声音:“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方式从许倾身边把你抢过来。”
棠澌惊恐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抓住衣摆。
宋殷对她的恐惧无动于衷,一些念头在心里早就蠢蠢欲动了,他不喜欢跟别人抢东西,但如果是他实在不甘心放手的东西他可以不遗余力地抢过来,可以说是不在乎要付出什么代价。
看着他眼中慢慢浮现的阴戾,棠澌真想打自己一巴掌,干嘛要相信他是个好人。
她在心里涌起一股冲动,那就是逃跑,慌忙打开车门,手刚扶到把手整个人被拖进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他只是用力的抱着,就再也没有动作,棠澌此刻已经吓得冒冷汗,哆嗦地说:“宋……殷,你别这样,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宋殷毫不在意:“那样怎样,你们不是没有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