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力量并非祝福,而是诅咒。”
欧文先生这样对他唯一的儿子说。他深棕色的眼睛在法兰克扎的夜幕之下如此幽暗、深邃,几乎等同黑夜本身。
他的话语和注视,给博文带来无尽的恐慌。
“你有看过神秘学、或是魔法相关的作品吗?”欧文这样询问他的儿子。
而博文只是摇了摇头。
“只有一点儿点儿……爷爷的作品、或是曾经的收藏我还没怎么阅读过就被魔王的人收走了,而我并没有其他可以接触非凡圈子的渠道。”
唉。欧文先生叹了一口气,有些生气地指责他,手杖用力地点了几下地——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一头猛扎进了非凡的世界里?”
博文有些心虚,默不作声。
欧文先生看着儿子默认的态度,只好摇了摇头,继续为他讲解:
“我们‘写梦者’的‘写作’魔术与寻常的魔法不一样。寻常的法师所做的不过是钻研神秘学、或是自然规律,在一次次的实验中去亲身体会魔力的性质、参透更好地使用魔力的方法。
他们控制储存在体内的魔力,让它们与世界中自然存在的魔力产生共鸣,以调动那些不属于他们的魔力,来利用这些魔力达成他们的目的。而我们的‘写作’魔术——”
欧文先生停了一下,把手握在手杖的中端,用把手轻轻敲了敲博文的额头。
博文似是有些怕他的父亲想要打他,害怕地闭上眼睛,往后缩了缩脑袋。
而大先生眨了眨眼睛,偷偷地笑了笑。
“而我们的‘写作’魔术可不一样。世间生灵将‘文字’作为记录、以及表达信息的工具的历史,已经有成千上万年了。而在超凡的世界里,‘信息’,它本身就具备力量。”
听到这里,博文突然被引起了兴趣。他虽然一个人偷偷学习“写作”的魔术有不少的年头了,可他还是第一次了解到这种绝无仅有、空前绝后的施法技巧背后的秘史。
见小作家兴致盎然的模样,欧文先生内心倒是有些复杂。他一方面,确实不希望自家代代相传的珍惜魔术就此灭亡,却也担心这种魔术会给自己的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无论是来自魔王的压力、或者是来自非凡力量本身的危险,都绝不是这个曾经名动天下、而今却穷途落魄的家族能够承担得起的。
只是,他内里对未来的期望还是战胜了恐惧,驱使着他把藏在心底好些年不敢说出口的话讲了出来。
“我记得我应该还没有和你说过我们家的历史吧?”他这样问。
“我也不记得我有从你那儿听过任何有关的事儿。”博文回答。
欧文先生抬起来头来望着星空,不禁陷入回忆——
“当我们的祖先还没有跟随着其他恶魔一起被放逐到南大陆的时候,我们曾经是一个显赫一时的法师家族,几乎每一个家族成员都有着令外人嫉妒的魔术天赋。在北方时,我们的家族就创造了旁人不可比拟的辉煌。
多少世上最优秀的姑娘争着抢着想要嫁入我们家族;而贵族领主们即便是入赘,也想要把自己的儿子送到我们的姑娘身边。
而发现了‘写作’的技巧的那位祖先——根据家族的记载,他却是个少见的几乎没有施法天赋的人。事实上,他的身体莫名地几乎排斥一切魔力、甚至是神力。似乎整个非凡世界都对他紧闭大门。在家族炙手可热、如日中天之际,谁也没有在乎过他。”
“那——那后来呢?”博文听得越来越入迷。如同在阅读什么出自名家之手的小说一样。
“后来啊——”欧文先生笑着说,
“正是因为他没有施法的天赋而备受冷落,所以他才会孤注一掷,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研究其他施法技巧上。当时的族人视之为异类,而他所发现的那些施法技巧也被当做不入流的旁门左道。
据说有很多人都曾经劝他不要再混迹于超凡的世界里,去安安心心做一个普通人。可无论别人怎么说,他都不肯放弃。他就在这样备受嘲讽的日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闭门做自己的研究。”
欧文先生忽然感觉有些口渴,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才发现他们已经站着聊了许久了。
“我们去那儿坐着,慢慢聊吧。”他用手杖指了指一旁的座椅。
“哦……哦!”博文听得津津有味,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发声回应。
父子两个在长椅上静静坐下。
“那后来……后来他如何成功的呢?”小作家这样问。
欧文先生长吁一口气,在博文殷切的注视之下继续开口:
“在那时,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的研究。毕竟即使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技巧,我们的祖先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法师群体。直到后来——”
欧文先生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看到博文有些疑惑。
“直到后来,大概是有一个势力——而我们家族至今也没有查清楚是谁——那个势力付出了昂贵的代价来取悦一位不可名状的神秘存在。当时我们的族人并不知道这一点,对他们而言,只是某一天早上醒来,他们就惶恐地发现,天地间一切的元素都不曾再响应他们的召唤。整个家族所有的法师,只在一夜间,就突然变成了普通人。元素们受到那位存在的蛊惑,抛弃了我们。
在失去力量之后,家族的地位一落千丈,只靠着仅有的权势再难保护我们不受伤害。曾经的仇敌蜂拥而至,报复接二连三地来临。”
欧文先生把手拄在手杖上,紧紧地看着远方。
“就在这样一个关头,那位几乎称得上非凡之力绝缘体的先贤,终于完成了他的研究。他没有再拘泥于如主流法师那样使用自身的魔力来施法,而是利用外部的魔力——
他用含有魔力的笔墨去书写那些神秘的知识。在那之后,这些文字就如同活过来了一样,扭曲着脱离了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