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茫,七月未央。
《夏芒》剧组拍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作为剧组反派男六号,十八线小透明楚消两个小时前结束了自己最后一场戏。
此时正叼着一根烟,双手插兜,一副痞样游荡在剧组所在的陈北村。
陈北村古迹保存的十分完整,歪歪斜斜的青石板路上,走起来仿佛置身那个青衣长袍的时代。
楚消不是小文青,但走在其中,觉得还挺悠闲放松。
毕竟乡下空气是真的好。
叼着烟,掏出手机,就着眼前的一个看上去很有感觉的祠堂来了一张自拍。
镜头里,他高鼻梁上架着墨镜,眼睛从墨镜的上沿露出一半,略显凌乱的头发直愣愣的横七竖八在脑袋上,分外嚣张。
楚消龇着牙,比着剪刀手,露出一个二百五的自信笑容。
“真特娘的帅!宇宙第一。”
说完,楚消冲着屏幕吹了个口哨,正要收起手机,目光越过手机就看到一个胖子地动山摇的朝他跑来。
道具陈凡。
因为他这个演员实在太糊,不配住单间,目前陈凡是他拍戏期间的室友,几个月相处,两人已经很熟悉了。
“大爷的,我还以为你强撸灰飞烟灭去了,怎么跑这里来了。”
陈凡喘着粗气抖着肥肉停在楚消面前,呼哧呼哧的说,因为跑动,脸上汗水泛着油光。
楚消斜着肩膀,将装逼的墨镜朝上推了一下,“我用的着强撸?就我这张脸,下海挂牌,那是十万起步的,什么女人没有!”
陈凡依旧喘着粗气,笑着呸了一声,“别下海挂牌啊,有本事你去把制片人征服了,下部剧你做男主。”
楚消从业已经三年,因为长得帅,第一年还接了两部偶像剧的男一男二,然而,他不仅没有火起来,日积月累的,如今已经沦落到只能拍反派男六的地步了。
至于其中原因,如果细写起来,足够支撑一部八点档的狗血剧了。
当然,狗血剧的女主角就是制片人。
楚消白了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玩意儿一眼,“你耗损巨大的油脂一通跑,感情就是来研究我强撸的?”
陈凡再次呸了一声,“我是来告诉你,赶紧回去搬家。”
“搬家?”
他们住的地方,是村里村民租出来的屋子。
人家院里一共三间屋子,两间自己住,一间匀出来租给他们。
都住了三个月了,怎么突然就要搬家。
楚消又将眼镜扒拉下来一点,透过眼镜上沿儿看陈凡,眼里全是好奇。
陈凡一把将他眼镜儿扯下来,别在自己胸前兜里。
这装逼玩意儿!
“哎,你干什么……”
“咱俩住那院子,陈大爷没了。”
两人异口同声。
楚消正要去抢回自己的墨镜,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没了?”
“就是死了。”
楚消……
陈大爷就是那院子的主人,今儿一早,陈大爷还精神矍铄的和他们聊了天,这就……没了?
……
楚消和陈凡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院门口竖起高高的白皤,院里鼓匠班子吹吹打打,唢呐声透着让人心里发毛的调子。
楚消仰头扫了一眼那迎风的白皤,挂的这么快!
心思闪过,两人进了院子,一进去,陈凡发出低低的一声,“我擦~”
他们住的那个屋子,已经摆了棺椁。
棺椁前,是一张八仙桌,桌上供了老爷子的黑白照片,照片两侧,点着火烛,放着纸人。
八仙桌前的地上,放着一个铁盆,铁盆里燃着明灭不定的纸钱。
铁盆一侧,跪着陈大爷的女儿。
披麻戴孝,哭的嘶声裂肺,同时招呼着前来吊唁烧纸的亲友们。
陈凡一张脸,五官都要皱到一起了,“这也太快了吧!”
人不是才走了吗?
陈大爷的儿子迎了上来,“家里突然出事……”
说了一句,他就难过的说不下去,哽咽一下,深吸了口气,仿佛要把这难受强行压下去一样,转头从墙根处提起两个书包,塞到楚消和陈凡手里。
“这是你们的东西。”
说完,他一脸悲痛的转头走了。
楚消……
陈凡……
“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啊。”
抱着自己的书包,陈凡喃喃。
“去给老人家上柱香吧。”楚消将自己的书包丢在地上,朝灵堂走过去。
陈凡迟疑了一瞬,也跟过去。
两人各烧了一炷香,又给留下二百块钱,抱着书包离开。
新屋子距离这里不算远,陈凡收拾着东西,朝楚消道:“我怎么想都觉得今儿这事儿,不太对。”
楚消嗯了一声。
是不太对。
就算老人家老了,家里为了预防万一,准备了棺椁衣裳什么的,可这白皤总不能也提前准备了吧。
还有那些纸钱和香,现成的吹打班子,院子里井井有条的秩序。
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一个小时准备出来的。
不过,这是人家家的事,和他们没关系。
拍戏辛苦,两人闲聊几句,就各自睡下。
楚消正迷迷糊糊要睡着,就听得陈凡结结实实连着打了四五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我说楚消,你觉不觉得今儿晚上冷的厉害啊。”
楚消只当他有点感冒,翻身起来,“要不要来包板蓝根?”
陈凡又打了几个喷嚏,跟着也坐起来,翻身下地,“什么板蓝根,你哥我自从成年,就没吃过药!小伙子睡冷炕,全凭火力壮,动不动就吃药,你丫就是强撸太多!”
说完,他提了鞋跟,“我去放水,你去不去。”
“不去。”
陈凡仿佛冷的厉害,两个胳膊交叉抱臂,搓了搓大臂,出去了。
让他这么一打断,楚消的睡意也没了。
摸黑点了根烟,楚消斜叼着抽了一口,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起陈大爷。
今儿一早,陈大爷还在院子里打太极呢,老头自己个儿说,他这身体壮如牛,再活个十年八年没问题。
真是世事无常。
一根烟快要抽完的时候,楚消忽的听到院子里一声喊。
“陈大爷!”
是陈凡的声音。
声音颤抖,带着惊悚和震愕,尾音都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