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新年在中国人的心中远远不及阴历新年重要,没有鞭炮,没有对联,没有压岁钱,多半儿不用走亲访友,因此显得平淡无奇。很多人的记忆中阳历新年就是一个类似于周末的假期而已,吃顿饭、逛逛街、看个电影,唱一夜卡拉OK就过去了。
老高和张桂花就在这一天举行了她们简单的婚礼。
老高在镇上的秦晋酒店订的餐,就为了图门头上的那几个字:“秦晋之好”!婚宴上,人不多,包了一个包间,共两桌。
人不齐,大家嘻嘻哈哈的等待着迟来的贵客。
李校长姗姗来迟,一进门,从怀里掏出个红包,避过张桂花给了老高,说:“给,新郎官,我的门户,啥时候能吃第四顿呢?我另一个红包都准备好了。”
老高说:“这事简单,我为了你的红包,今晚加把劲!估计你暖不到明年!”
旁边的李书生说:“啥东西暖不到明年?还加把劲,要我帮忙不?”
“你这狗耳朵咋这么灵么?”老高斜撇了李书生一眼,“赶快开酒,满仓来了就齐了,狗怂似得又打牌去了,我还给他嘱托了好几遍,狗怂不敢忘了。”
李书生接到老高的命令,连忙开酒。李校长说:“叫我看看啥酒?10年的西凤,唉,李书生,老高,你们等一下子,我让南主任给咱搬两箱30年的华山论剑,那是粮食酒,喝了不上头。”
“南主任?”30年的华山论剑多钱一瓶?是不是粮食酒?喝了上不上头都是小事,这个南主任是谁?老高和大家都没有听说过。学校的蚂蚁老高都能分的清公母,从来没有听过“南”这个姓氏啊?只见到李校长一通电话后,让大家稍等片刻,说南主任马上就到。
在大家喧嚣的疑虑中,南主任么来,来了个满仓老师!直到大家看到满仓怀里的一箱子30年华山论剑才明白,满仓原来不姓仓!这么多年,大家嘻嘻哈哈的惯了,都忘了满仓姓啥。老高也早都忘了,甚至那天在苞谷地里也么有想起来。
老高一脸懵逼,吸溜了一下鼻子,问满仓:“你狗怂啥时候改姓了?这可不好,三姓家奴会命陨白门楼的!”但是心里明白,这个同窗加同事看来被老李提拔了,也就意味着老李没有等自己的回话,更能证明那天的谈话是一场蓄藏已久的阴谋。
满仓争辩道:“我就一个姓,啥时候改过,嫑胡说。”
李书生说:“看来今后对着满仓不能再胡乱叫了,不过我就想问,南主任,今天你是男主人,那女主人是谁?老高又是谁?那老高不就要改姓老王咧?”
李书生开了个玩笑,耍了个文字游戏,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满仓继续争辩道:“李书生,啥能开玩笑,这咋能开玩笑么!那女主人肯定是人家张桂花么,这谁敢争?你再胡说,还想喝这30年的西凤不?”
谈到了酒,老高吆喝:“李书生,嫑胡成了,你就饶过满仓,不,饶过男校长,不,你看我这嘴笨的,饶过仓老……唉,饶过南主任吧!赶快倒酒,都满上!今儿个不醉不归。”
酒杯子端起,李校长觉得缺个啥,就问老高:“唉,我说新郎官,你咋么请个司仪、伴娘热闹热闹?”
老高说:“就这两个人,请啥司仪,大家给我见证一下就行了,不要说我非法同居。”
“说到这里,老高,我就想问你,我给你说啥,有些事情一定要注意原则性问题嘛!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又是咋做的?不行,你要详细给我汇报一下具体工作,越具体越好,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知不道李校长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怎么翻了个旧账。老高一时语塞,大好的日子有点不爽。
李书生见状连忙解释到:“李校长,您不是在大会上说要工作细致吗?老高是一直按照你的指导思想做的,大家看张桂花往这达一立,这工作难道还不够细致吗?”李校长的要求,加上李书生的解释,大家都会意了是个啥意思,笑的前仰后合。
南主任连忙说:“不要这样,这是酒桌子,操心说错话,莫谈国事!”
李校长说:“对,莫谈国事,那我也没有让老高你整到炕上嘛。”
“不管咋样,毕竟脱了嘛!”老高有些着急,“这速度,这效果,你非但不能批评我,你得奖励我呢。”老高把李校长噎的半晌没话。
“下来我说,”李书生又插嘴,看来李书生今儿个是跑来打圆场的,“炕只是一个载体,脱只是一个结果,关键是如何脱的,这是我们最关心的话题,老高,你就说说吧,李校长想听,你就给大家都说说,也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学习学习,见识见识,洋活洋活。”
“就是,就是,”满仓赶紧附和道,“这个我爱听。”
大家一听,更是开怀大笑。
老高这时才明白了李校长的用意,他是一步一步往苞谷地里弄。
“如何脱的,这个我可是全看到了,老高,你要是不说,我可要说了。”一个女老师故作神秘的准备公开老高的秘密,旁边的张桂花羞的头直往杯子里钻。
李校长见张桂花脸红了,也不便继续拿这个话题逗大家开心,接着问:“老高,娃的名字想好了没有?”
“这才啥时候么,就想娃的名字?”老高发现李校长今儿个变的特别随和,荤段子一个接一个,就如同当年在筒子楼一样。
“唉,这你老高就不对了,啥事情要有个提前意识么,干工作不能总落在旁人后头。既然你能提前让张桂花同志富裕起来。那么娃娃的名字也不能耽搁,我觉得就叫高田吧,田地的田,要是女子娃就叫高甜甜,香甜的甜。”
“为啥?”众人异口同声。
“这都不懂?”又是李书生插嘴,“孔老夫子原名孔丘,这个丘字,很多人解释说,是孔子他大叔梁纥和颜氏女在尼山野合生了孔子,尼山是一个小山丘,孔子故名孔丘。李校长的意思应该就是这个,苞谷地,田地,苞谷棒棒,苞谷杆杆都甜甜的,大家想想就明白了。”
一波接一波的笑声中,李校长拍了拍李书生的肩膀说:“还是我一家子的人厉害啊!”
满仓也说:“这应该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只有老高心想:“李书生和满仓这马屁拍的,这哪里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这简直是《三国演义》里杨修寻死的节奏。”
李书生说:“老高,还记得我给你起的笔名不?高老夫子,看看,多贴切,我是有预见性的,古有孔老夫子他大决战尼山之巅,今有高老夫子纵马扬鞭田间地头。哈哈哈……”
“哈哈哈……”
玩笑开的差不多了,李校长一声令下:“都端起杯子,恭喜老高和张桂花同志喜结连理,成秦晋之好!”
白酒、红酒、蓝莓汁,混在一起就是黑嘛咕咚的可口又可乐!
……
最后,桌子上风卷残云,只剩下无数的杯具和餐具。老高也被几个同事扶回了鲁寺村。
洞房没有设在单位的房子。因为单位的房子太小,还有两个娃娃,而且都大了,影响不好。所以老高和张桂花就把洞房设置在了张桂花的屋里。
回到鲁寺村后,老高已经清醒的差不多了。这是老高第一次住农村的院子,时至元旦,渭北平原上已经非常冷了,早已没有了“夏虫也为我沉默”的诗意,有的只是孤独与寒冷。远远的总能听到几声狗吠,除此以外,特别安静,安静的让人害怕。
老高问:“花儿,你一个人住这院子害怕不?”
“怕呀!”
“那你咋办?”
“我不是养条狗?”
“那你为啥把它杀了?”
张桂花迟疑了片刻,跟老高脸贴着脸,娇气的说,“谁让它咬你。”
“咬我就吃了它?”
“对。”
“那你也咬了我,我咋办?”
“滚,要不,你把我也吃了。”
“嘿嘿……”老高一阵子憨笑,“咱俩谁吃谁呢?”
“老高,听过《我侬词》吗?”
“啥?”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我的个神,你还会背诗?”
张桂花笑了笑说:“元代赵孟頫的,《我侬词》,小的时候偷偷背的,也知不道给谁诉说,想不到今儿个躲在这达,和你同了一个衾,知不道咱俩能不能死了再同一个椁?”
老高觉得张桂花怪怪的,有些话他都听不懂。喝了一晚上的酒,老高被张桂花你弄我弄、弄你弄我、弄来弄去的,此时反倒不瞌睡了。
张桂花问:“李书生和满仓老师今儿个不但随了份子,还送了一对瓷瓶子,知不道啥意思?”
“平平安安嘛!”
“我估计也是,今儿个听李书生开玩笑,感觉他还挺有知识的,懂的挺多。”
“废话,老中师毕业的,不比我这本科差,我都是当年高校扩招扩的,不是政策,现在还知不道在哪达胡浪哩,李书生的本事甚至比现在一些师范类研究生都强。你看他给我起了个笔名,叫高老夫子,可惜的是,我不会写文章,糟蹋咧。”
“高-老-夫-子?”张桂花念的一板一眼,“啥意思?他们都觉得你老?你也就是一天到晚干活劳的,其实一点儿都不老,应该叫个大高就行了,名字叫的太老气了。”
“这个嘛,李书生给我起的,我觉得挺好。因为民国时期有个叫鲁迅的文人写了篇文章叫《高老夫子》,民国你知道吗?鲁迅知道是谁吧?”
“知道一点,孙大炮整的,鲁迅留个胡子,爱抽烟,爱骂人。”
“对着咧,你还懂的真多。《高老夫子》讲的是民国有个人叫高尔础,啥都不会,整天打牌、看戏、喝酒、跟女人。有一天决定去当老师,去女子学校当老师,其实他就是想看看学校女娃娃的白胳臂。当然,鲁迅的这篇文章是借用高老夫子的行为讽刺社会的。”
“哦,那李书生给你起个这名字,你是不是就是一个这样的人?青梅说你班的女娃娃是全校最多的。”
“这个嘛……你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老高故装深沉。
“不说就是,不理你了。”张桂花假装生气,转了过去。
老高平躺着,身子紧挨着张桂花光滑的后背,斜胯感知着张桂花温润的尻蛋子,俩人四条腿胡乱的交织在一起。老高从炕头摸了一根烟,点着,缓缓地抽,非常仔细,生怕烟灰落在自己的脸上。
张桂花沉默了良久,轻声说道:“老高,你也是个实在人,我告诉你个秘密吧。”
“你说。”老高小心翼翼的抽着烟,欣赏着烟灰慢慢堆高。
“其实,其实我老汉没有死。”
“啥!你说啥?”老高的酒彻底醒了,几乎是蹦着从炕上坐起来的,烟灰飞的到处都是,半根烟差点把命根子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