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昏暗的房间里传出一连串的咳嗽声,房子里并没有常见的丫头仆人,只能看见一个年轻姑娘跪在床前抽噎着。
床上的妇人微微起身抬手轻轻抚在那个姑娘的头上唤了声:“沫儿,别哭了。娘的身子弱偶尔生个小病而已,不碍事儿。快别哭了,让你父亲听到又要闹心了。”
原来是周元良的妾室杨氏和二女儿周青沫,原就听说过了,周青沫的日子过得不好。至于这杨氏看来也没什么手段,周家正室悬位多年,虽说周大人没有提过续弦但也没想过让杨氏来做这个周府的正室娘子。
周青沫拾着帕子,小声埋怨着:“娘亲,你就别说了。这么咳着,女儿听着都心疼,父亲也没开口问声。”
“沫儿,你爹爹自是有他要操持的事,若你是个男儿身,能帮上你爹爹几分也好。只是……”杨氏话未讲完,又咳了起来。
“女儿明白,若是女儿是男儿身,娘又何苦受这罪呢?”
“别说这事了,你大姐姐来信了没?若是来了,你念于娘听怎样?”杨氏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再清楚不过了,当年她执意嫁给周元良生下沫儿后她就清楚周元良于她并非良配,可偏偏杨氏爱他的风度翩翩,爱周元良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他不爱女儿任由正室娘子欺辱自己,落下病根,如今自己才如此体弱多病。
周青沫想了想回答:“女儿不太那么清楚,娘亲一病,急都急慌了,哪里还记得大姐姐来信了没!娘亲别急女儿这就去问问管事的邓妈妈。”
拖曳着长裙离开屋子许久后,杨氏才敢放声咳起来。
后院的杨氏命都要咳出来了,前院的周元良却在吩咐管家将自己重金求来要呈给皇上的寿山石雕好好收放。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嘬着茶,脑海里全是怎么去讨好皇上。那副只管升官发财的谄媚模样全然被从后院出来的周青沫净收眼底,眼泪不知得流了下来。自己和娘亲想着爹爹是忙着朝廷里事才没机会来看娘亲,谁知竟想这些旁门左道,不以才能求仕途,偏偏……
心情正好的周元良做着美梦时听到断断续续的抽噎声猛地坐直了身子,仔细一瞧原来是他那唯唯诺诺的二女儿。他最是不喜欢这个女儿,既不能盼着着她能嫁个富贵人家又或者是官宦人家,帮着自己晋升仕途;还不能求像刘大人家的女儿打理家中事物;也不能像礼部尚书大人家那乖巧的女儿替父亲去打理人脉;就别提能像张阁老家的女儿那般出类拔萃,给他在朝中的势力添把力,只会在家中小院里哭哭啼啼,不成气候。
“你又在哭闹些何事?大好心情都消了。”
见到父亲理会自己了,周青沫匆忙跑上前重重的跪在父亲面前:“父亲,娘亲病了许久,京城中能请的郎中女儿都请过了,如今女儿再没有什么法子了,还求父亲能为娘亲再请来些郎中。”
“此事你还要我来吗?你不会让邓妈妈去吗?我每日事物如此多。哪有时间……”
“父亲到底在忙些什么?娘亲如此难受,女儿见了都心痛。可父亲在干什么?重金求物去争皇上的宠爱,父亲何时变成这样了?”
听到女儿一声声的质问,周元良用力将手中的茶杯掷向周青沫,茶杯擦过她的肩膀落在身后的阶石上,应声碎成了几瓣。
“我在干什么?要不是你无用,我至于如此吗?我求来高官厚禄于你于你娘亲不是一件好事吗?”周元良站了起来吼道。
“父亲,为官者不以爱民为己任,倒以求皇恩浩荡为本事。女儿不知,父亲所为之事到底如何好了?”周青沫直视着父亲的眼睛,眼睛里全是泪水。她抬起手来用力擦干眼泪猛地站起身来一字一句的质问父亲:“我真是想不明白,娘亲为何要嫁给一个不在乎她的人?”
她没在乎此时的自己有多么的大逆不道,她只为娘亲感到惋惜。匆匆夺门而出留周元良一人站在原地气的头晕目眩。
周青沫不知道要去哪?又去请哪里的郎中?只能盲目的走在街上,她记得唐姝家怎么走,不过她也只有这么一个朋友。父亲一向只疼爱小弟,自己只能被养在后院,院里的杂事都交给邓妈妈。在京中人看来,不适合结交,那些妇人姑娘们也只喜欢唐姝那样的,怎会喜欢自己这样愁苦的。
等到她满脸泪痕的出现在唐姝面前时,着实吓到她了。唐姝方才和唐夫人在房中聊着女红听到传报匆忙赶了出来,只能先揽过周青沫询问道:“怎么了,姐姐。”
她结结絮絮的向唐姝讲清楚后,唐姝想了想才开口说:“姐姐,莫要急了。嘴都起皮了,先进来喝口茶,我再同我母亲商量看看有什么人物可以请。”
唐姝的话模棱两可,周青沫一听就更加急了没接过唐姝给她的茶:“小姝,我现在只能靠你了。我娘亲不能再拖了。我请过京中许多郎中了,都没有办法。我娘亲……我娘她……”说着说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又蓄满了泪水。唐姝只好安慰道:“沫姐姐,你都讲了京中的许多郎中都没法子,如今我只能看母亲有什么办法了。你先喝茶,我这就去问母亲。”
周青沫看着唐姝出门,眼神怔怔的。对她来说唐姝是她唯一想到的办法了,如果唐姝不帮她,她就无人能求了。
只是现在的周青沫没想明白,唐姝结交的人对是对唐姝自己有用的人,理她周青沫不过是京中人都道她,温婉和善,知书达理。可帮她就实在牵强了,周青沫实在没什么价值。
许久传来开门声,唐姝和唐夫人一同进来了。京中皆传唐姝的温婉殊不知唐夫人的温婉秀雅才是一绝,从进门到走到周青沫身前坐下只见裙摆和秀发上的步摇略微晃动,这才是当得起古典中的礼。
唐夫人垂目笑了笑才开口:“周姑娘,我听姝儿讲清楚了,这孩子笨嘴拙舌的花的时间久了些,望姑娘莫怪。”唐夫人说话的声音也轻轻糯糯,若是再闹上几分就听不清她的声音了,不过声音虽小但字字清楚。
“哪里,夫人肯出手相助,沫儿不胜感激。”
“周姑娘,此事我帮上的忙也不多。姝儿的父亲最不善处理同僚之间的关系,自是帮不上忙的。我是认识济风堂的郎中,不过济风堂不设于京中闹市,远是远了些。差人前去请来医治你的母亲也是当下的一个法子了。”
唐夫人倒也是心善之人,思虑了良久才决定要帮周青沫。可是在周青沫眼里唐家母女对她而言就是恩人,连忙跪在唐夫人面前叩谢:“沫儿谢夫人,沫儿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不过烧得一手好菜,来日定送来让夫人和小姝尝尝。”
看她起身跪拜唐夫人和唐姝赶紧伸手将她扶起,对她们而言帮她都没想着有什么回报,不过举手之劳的事。
“不过,周姑娘,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京中郎中都无法医治的得病,济风堂的郎中恐怕也没有多少把握。我想只有济风堂的堂主才有法子吧!”唐夫人此话一出周青沫脸上刚消的愁容又浮起了,眼见得又快哭了。唐姝插言道:“我知道阿芸姐姐认识济风堂家的堂主,我现在就写信给小焦山送去。”她刚说完就被唐夫人瞪了一眼,不过她知道母亲是在怪她突兀的插嘴,也没多说坐到书桌旁开始写信了。可是周青沫就不像她那样的乐观,她与张淇芸就那日赏花时遥遥看了一眼,就被刘燕婉带到一旁去了,说起来,张淇芸又不认识她。
她脸上阴晴变化不定,唐夫人全然看见了出声宽慰她:“周姑娘莫要担心了。张家夫人去的早,我与张家没什么交集,倒是给忘了,张家与济风堂颇有渊源。姝儿与芸姑娘相熟,竟一下子想到了。虽说芸姑娘常年在江陵雅序读书,不过京中人都知道她的脾性,只要她能办到的,她就一定能帮这个忙。”
“是啊!阿芸姐姐可是难见的好人呢!不管贫富贵贱她能帮的就一定会帮。你就别担心了。”
“姝儿,需得我讲几次,一心不能二用,既在写信就莫要再讲话了。”唐夫人正声严色的又提醒了一次。
“既是如此,那只能如此了。”周青沫缓缓放松了紧绷了一天的身子,良久才说道。